正文 第七章

這當兒,巷道有人用三輪車拉炭塊,門口的洗衣盆把路擋了,叫著挪盆子嘍,穆家仁趕忙出去挪了盆子,又把盛污水的桶提了進來,三輪車才過去,桶再提出去。穆家仁沒事,也沒活。就又在盆里搓洗起來,阿燦便讓他出去買些熟食來,要讓客人在這兒喝酒。庄之蝶趕忙謝絕。阿燦卻惱了:嫌我們管不起一頓酒?嫌不衛生?還雙手按了庄之蝶的肩要他實實在在坐下,隨手彈掉了庄之蝶後領上的一點塵土。

酒就在阿燦家喝了.無外乎有一些豬肝、肚絲、豬耳朵、竹筍和蘑菇。阿燦又燒了一條並不大的魚。魚在門外的爐子上煎時,香氣就瀰漫了半個巷,對門的房子里有孩子就嚷道要吃魚。庄之蝶從門裡看去,對門窗里是一個老太太在擀麵條,也是赤了上身,兩個奶卻松皮吊下來幾乎到了褲腰處,而背上卻同時背著兩個孩子。老太太說;吃什麼魚,沒長眼睛瞧見阿燦姨家來客人嗎?吃奶!便白面手把奶包兒啪啪往肩後摔去,孩子竟手抓了吸吮起來。阿燦便盛了一碗米飯。夾了幾塊魚走過去,回來悄聲說;你們一定要笑話老太太那個樣子了,聽說她年輕時可美得不行,光那兩個奶子饞過多少男人,有兩個就犯了錯誤了。現在老了;也不講究了,也是這地方太熱,再好的衣服也穿不住的。喝過酒,四人又說了一陣話,穆家仁洗洗了鍋碗就要上班去,庄之蝶和孟雲房也要走。

穆家仁按住說;你們急什麼.我是上夜班,不去不行的。你們談你們的。晚上在這兒吃我們河南人的漿麵條。庄之蝶說;哪能吃個不停,以後來就不讓吃了。阿燦說:我知道的,你是嫌男人不在家避嫌吧?心裡乾淨、男男女女睡一個床上也沒個啥!說得之蝶和孟雲房臉脖赤紅,只好獃下。穆家仁走了,阿燦問你們怎麼來的,車子放在哪裡?知道了騎的是摩托車。就讓孟雲房去推過來,免得老太太們回家去了沒人照看。孟雲房一出去。阿燦明亮亮的眼睛就看著庄之蝶,說;你說實話,是真的要走,還是不好意思的話?庄之蝶就嘿嘿嘿地笑,說:你待人好實誠,雖初次認識卻覺得關係很熟了,很近乎的。阿燦說;真話說了中聽。你不知道,你能來我多高興,要不嫌棄了,你就多呆會兒,我去隔壁先借包瓜子兒來嗑。說完就走出去。孟雲房回來,庄之蝶說;你覺得阿燦怎麼樣?孟雲房說;天生麗質,性格也好。庄之蝶說:我倒少見過這種女人,她長得比阿蘭大方,更比一般女子少了脂粉氣。女人沒脂粉氣,如士沒有刀客氣、僧沒有香火氣一樣可貴可親!孟雲房說;你又喜歡她了?這時阿燦進了門,一人一把抓了瓜子兒讓嗑了,說:阿蘭很晚才回來的,你何不就在這裡再給鍾主編寫一封信,明日我就拿郵局給我大姐寄了。鍾主編那麼個處境,多一封信就能多活一個年頭的。孟雲房說:阿燦也有這份體會。阿燦說:將心比心嘛!只是我年輕輕的,倒沒個寫信處,也沒個信寫來。孟雲房說:像阿燦這麼好人材好氣質的,哪有沒寫了信來的?阿燦說:人都這麼說的,可正是這臉面和氣質害了我!年輕時心比天高,成人了命比紙薄,落了個比我高的人遇不上,死豬爛狗的又抖丟不離。哪裡像你們?孟雲房說;都一樣的,庄先生信倒不少,都是求寫作竅道的,沒見他說過有女的找他。阿燦說:恐怕是庄夫人漂亮,女孩兒們自己掂量了,就不敢去了。孟雲房說:夫人倒還一表人材。阿燦就笑道:這就好了!孟雲房說:好了什麼?阿燦說:你要說庄夫人人材不好,我倒喪氣了!你想想,別的女人見了庄先生.保准都有一份好感,說是為了啥,怕是誰也說不清;若聽說庄夫人丑了,她就覺得庄先生標準太低,要愛上他也覺沒勁兒的。孟雲房說:你這想法倒怪,一般愛上一個男子,盼不得那男子的老婆丑,才有攻破的希望的。庄之蝶就直擺手,說扯到哪裡去了?!卻看著阿燦說:阿燦真可惜是這巷子的。阿燦說:也沒什麼可惜的,這世上多是甲女配丁男么!人常說金子埋在土裡終究也是金子,當然不是說我就是什麼金子,可即就是塊金子,把你埋在土裡了你是金子又有什麼用?鐵不值錢,鐵卻做了鍋能做飯,鐵真的倒比金子有了價值的!我現在寬心的是我還有個好兒子,兒子一表的人材,腦瓜兒也聰明。孟雲房說;兒子呢?阿燦說:上初中了,晚上回來晚,學校加課的。我希望全在他身上了,我必須叫他將來讀大學了再讀博士生,然後到國外闖事業去!庄之蝶心裡不是個滋味,說:你這麼年輕的,正是活人的時候,若一門心思在孩子身上就……阿燦笑了一下,笑得很硬,低頭在桌面上看了一下,看著桌面一層灰,拿抹布去抹了,說:你說的對著呢,可你不懂……又笑了一下,說,我曾經給阿蘭說我過去在新疆餓過肚子,阿蘭說她也餓過、可阿蘭是一次出差到山裡去,走了一天的路沒吃一口飯,而我是怎麼餓肚子呢?我是真正吃了上頓還不知道下頓吃什麼,家裡窮得沒了一把米!都是餓過肚子,那情況不一樣哩!庄之蝶說;我懂的……孟雲房一旁聽著,心裡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不明白,只沉得他們能談在一起,就說他用摩托車去城裡辦個事的;讓庄之蝶在這兒寫信等著。兩個小時後回來的。不容分說,出去開了木蘭就走了。

孟雲房一走庄之蝶多少又有些不自然了。阿燦說:你現在就可安心寫信了?庄之蝶說:寫的。阿燦取了紙和筆。把桌上亂七八糟的東西一下子擁到一邊,讓庄之蝶坐了。她說她不影響,坐在那裡看會書的。庄之蝶一時入不了境界去。連開了幾個頭,撕了。阿燦就說太陽曬吧。過來拉了窗帘,又怕他熱。在後邊給他搖扇。庄之煤忙說不用的,尋著了感覺寫下去,一寫下去竟帶了深情,如痴如醉。阿燦在床頭看了一會書,拿眼就靜靜地看庄之蝶在那裡寫信的樣子。不知過了多久,庄之蝶寫完了,回過頭來,見阿燦獃獃地看著他發愣。

他看著她了,她竟也沒有覺察。就說;寫完了。阿燦冷丁一怔,知道自己走了神兒,臉倒羞紅,忙說:完了?這麼快就完了?庄之蝶在這一瞬,心想,這麼半天了還沒見她羞過的。阿燦就走近來,說:你能給我念念嗎?庄之蝶說:怎麼不能念的!你聽聽,有沒有你們做女人的味,我真擔心鍾主編看出是假的。就念起來.整整三頁,庄之蝶念完了,猛地發現在面前有一隻白凈的手,五指修長,卻十分豐潤,小拇指和無名指緊緊壓著桌面,中指和食指卻翹著.顫顫地抖動。才知道阿燦什麼時候就極近地站在自己身邊,一手扶了桌上,一手在他的身後輕搖了蒲扇兒。他抬起頭來,頭上空正是阿燦俯視著的瞼,雙目迷離,兩腮醉紅。庄之蝶說:你覺得怎麼樣?阿燦說;我恍惚覺得這是給我寫的。庄之蝶一時衝動,啞了聲叫了一句:陽燦!阿燦說:嗯。身子就搖晃著。庄之蝶握筆的手伸過去,在拿筆的手扶在阿燦的腰際時,身子同時往起站,於站起未站起的地方,俯下來了一張嘴接住了上來的一張嘴,那筆頭就將墨水印染了一點黑在陽燦的白衫上。兩人抱在了一起,把一張藤椅也撞翻了。庄之蝶說:阿燦,這是我寫的最好的一封信,我是帶了對你的好感之情來寫的。阿燦說:真的,你真的喜歡我?庄之蝶又一次抱緊了她,他不想多說,也不需要說,他以自己的力量以自己的狂熱來表示他對她的同情和喜歡。阿燦在他的懷裡,說:你不知怎麼看我了,認作我是壞女入了。我不是,我真的不是!你能喜歡我,我太不敢相信了,我想,我即使和你幹了那種事也是美麗的,我要美麗一次的!她讓庄之蝶坐好,又一次說她是好女人,是好女人,她當年學習很好,但她家成分高,她從安徽去新疆支邊的,在那裡好賴找了穆家亡,前幾年一塊又調到西京的。她現在日月過得很糟很累,是個小人物,可她心性還是清高。她是不難看的,有一副好身架,臉子還算白嫩,可她除了丈夫從未讓任何人死眼兒看過她,欣賞她。庄之蝶說:阿燦,我信你的,你不要說了。阿燦說:我要說的,我全說給你,我只想在你面前作個玻璃人,你要喜歡我,我就要讓你看我,欣賞我,我要嚇著你了!竟把衫子脫去,把睡衣脫去,把乳罩、褲頭脫去,連腳上的拖鞋也踢掉了,赤條條地站在了庄之蝶的面前。庄之蝶並沒有細細地在那裡品賞,他抱住了她,不知怎麼眼裡流出了淚來。阿燦伸了手來擦眼淚,說:你真的被我嚇著了?!庄之蝶沒有說話,待阿燦在床上直直地睡下了,他也把自己的身子交給了阿燦。阿燦輕聲叫起來:你真的喜歡我,你真的喜歡我么?***(作者刪去四百十一字)阿燦把他拉下去,他只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阿燦說:我是香的,穆家仁這麼說過,我的兒子也這麼說,你聞聞下邊,那才香哩!庄之蝶趴下去,果然一股熱騰騰的香氣,就覺得自己是在雲霧裡一般。****(作者刪去二十二字)阿燦咬了牙子喊疼,庄之蝶就不敢,真怕傷了她。阿燦說:你怎麼覺得好你只管你的好。生兒子時,醫生就說我的骨盆比一般人窄,還怕生不下孩子的。庄之蝶又慢慢地試探著。她搖搖頭,就只是笑。說說話話的,待到庄之蝶說他要排呀,阿燦卻讓他排在外邊。***(作者刪去五十一字)阿燦說:讓你排在外邊,是因為我是沒帶環的,我怕懷孕的。說著,又雙手樓了他去,緊緊抱了睡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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