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夜 津輕

「這是三年前的二月,前往青森時候的事情」

第三個開始說話的是藤村桑。

現在仍然記得的,是在英語會話教室等待的時間裡,藤村桑為了打發無聊在大學的筆記本上繪畫的事情。來回的動筆以為是在做什麼,結果一看是在描繪記憶中賀茂大橋的風景。我一表讚歎之情後,她【小時候特別喜歡】小聲說道。

但就算這樣說,還是沒有像以前那樣對繪畫感興趣了的樣子。

「現在只是看看而已」她說道。

畢業後,聽說她去了銀座的畫廊工作倒也是情理之中。

接下來是藤村桑的敘述。

我老公喜歡鐵道,每年會有那麼一兩次,和朋友進行鐵道旅行。我的話只要是有空也會一起去參加。父親又有定期購買鐵道雜誌的習慣,看來是有這個潛質。按老公的說法我也是身體里的血液含鐵成分較多的人。但就算這樣,關於旅程我基本上是全權放手,要去哪全都是老公他們來決定。

以前真的是那種只坐鐵路的急行軍一樣的旅程安排,而有我了之後也搞得不是那麼緊張了。而島君還開玩笑的說【前輩也通人情了嘛】

這個所謂的兒島君是老公的同事,鐵道之旅總是一起,買票和訂住宿的也全是他。有時候那瓶酒就上我們家來了,也有特意跑到我工作的地方來看展示會的時候。就像是個弟弟一樣的人。

有一天三個人跟往常一樣喝酒的時候,就說到了【夜行列車】上面。

「玲子桑沒有坐過嗎?」

兒島君一副意外的樣子。「那還真可惜」

「這可不行哪」丈夫這麼說。

兒島君也點點頭。

「說起夜行的話就是從上野發出的列車了」

「恩。穿過國境的長長隧道那邊就是雪國了——」

「還非得是冬天。冬天是AKEBONO」

兩人說著謎一樣的話,【什麼啊】我笑著說道,兒島君告訴說。

「AKEBONO是卧鋪車的車名」(あけぼの即為曙光的意思,譯者注)

那是聯結上野和青森的列車。夜裡九點時分從上野發出,穿過越後湯澤來到日本海一側再北上,第二天早上十點時分到達青森。老公和兒島君是說卧鋪車廂處於即將步入歷史的邊緣在那之前坐一次體驗一下也好。但其實我看就是你們自己想坐吧。

我【那就坐一次看看吧】這麼說道。

「兒島君,票就拜託你了」

老公這樣說後,兒島君【了解】。

一如往常。

二月上旬的夜晚,老公和我前往到上野站。

夜裡的上野站飄蕩著一股難言的寂寥。月台的明滅帶來昏暗之感,鐵路前方夜的暗色中襲來的冷風也直吹站舍而來。

很快古舊藍色的破舊列車【AKEBONO】滑入站台的時候,猛然間一股巨大的不安感湧上心頭。仿若所在不是東京,而是孤零一人佇立在極北町落的感覺。

「為什麼會有這麼孤單的感覺啊」

「這是夜行列車的好處了」

老公的喜悅溢於言表。

「這種旅行的風情真是棒的讓人受不了啊」

但這種寂寥,和老公所說的旅行的風情似乎又有所區別。那是一種更加切實生動的寂寞。小學時從學校歸家時,一個人走在長長的道路上,蓄水池的堤壩上那長長延行的影子里獲得的感覺。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我也不清楚。我的心情變得有些低沉,但很快提著酒的兒島君就出現在站台上,那種寂寥也像煙消雲散一樣。

兒島君直接從公司就趕過來了的樣子,大衣下的西裝還沒有脫。

「再來晚點就坐不上車了」

倒是還記得拿上酒還真是他的風格。說是早就在職場附近的居酒屋買好,和旅行箱一起放在了儲物櫃里了。

上了車找到所在的包房後兒島君說道。【玲子桑,要不要換我這裡來。這邊的風景很不錯,可是一直都在日本海一側哦】

就這樣和兒島君換了車票。

晚上九點十五分卧鋪列車駛出上野站。還不過只是穿過東京的街道,從列車窗外望見的景色彷彿已經有了截然不同的氛圍。三人聚在兒島君狹窄的包廂里,一邊看景色一邊乾杯。

「明天是一直會到津輕鐵道的終點哪」

那裡有什麼嗎,這樣問到後,兒島君也只是側著頭【有什麼呢】,老公也是【別問我啊】一副裝傻的樣子。這兩個人總是這樣我也是目瞪口呆了。

「總之行到終點是有意義的」兒島君這麼說道。「無所事事的活著可是絕對不會有在津輕鐵道終點下車這件事的。這種人生,是我所討厭的」

「兒島君說得好」

「是,是,說的好棒,然後明天要早起對吧」

兒島君和老公興奮的看著時刻表。

鐵路之旅的時候,要說就是老公會和兒島君看著時刻表商量行程。我就是喜歡看著兩人這樣子,抑不住心動的我【其它的路線也不錯啊】【這邊能多呆一會就好了】說著諸如此類任性的話。老公他們此時就會先是一副頭痛的樣子,然後還是打開時刻表調整行程的那一刻正是我心底最快樂的。

明天的津輕鐵道會換乘內燃機車,然後直到青森市,前往三內丸山遺迹附近之後入住酒店。像這樣在腦中梳理行程的時候不覺間夜行列車已經通過大宮站前往高崎。車內熄燈後,從車窗流過的陌生的街燈美麗怡然。夜裡的上野站所感到的寂寥感再次悄然靠近。

老公啜飲酒杯的同時像是嘆息一般說道。

「坐上夜行列車就有了遠行的氛圍了啊」

街道中淡淡的明亮溫柔拂過我們的面頰。

「穿過國境線上長長的隧道就是雪國。夜的通底變成白色」

這是川端康成【雪國】的名小說中的首句。

「夜的通底變成白色的描寫,真的好美。就如現在一樣」

疾行在前往越後湯澤的的長長隧道的時候,老公零落的一言。

到了這個時候,兒島君拿來的兩瓶酒已經都空了。老公可能是累了不停的打著哈欠,兒島君則少見的保持沉默。車窗在隧道牆壁的壓迫下,純黑的包廂里一種莫名的窒息感。

突然老公向我伸過手來。

「差不多了」

穿過長長的隧道,夜的通底變成白色。

仿若誤入別的世界一樣車窗的外的景色一轉,我屏住呼吸。窗子對面鋪展開來的是纏著白衣的山野。被雪埋住的住家的照明就像是讓人懷念般的童話里的插圖,即使隔著厚重的車廂,包裹著冬日山林的夜的靜寂也足以想像。射入車窗的暗沉的雪明將包廂染成青白,那是讓人對於周圍一切頓感神秘的一瞬間。

「真像在那片風景中好好感受一下哪」

我眺望著雪景的同時嘆息道。

「雖然這次只是路過,但總有機會的」

「要從我的經驗來說的話,這種願望大抵上都會實現的」兒島君這麼說道。

「那樣的車站要不要下來看看呢,從車窗上看到的那個是什麼呢之類的思緒穿過心間的時候,之後一定會前往那裡的。即使當時會想這種地方大概不會來第二次了吧。還真是不可思議不是嗎。簡直就像是命運的牽引一樣」

「兒島君還真是浪漫吶」

「應該不只是我就是了」

「含鐵豐富的浪漫主義者哪(喜歡鐵道被挪揄成含鐵豐富,譯者注)」

就在老公和我對砍一眼相視而笑的瞬間。

突然,客室啪的一瞬變得明亮。浸潤客室的青白消失,兒島君啞然一樣的臉龐如紅豆一般通紅,因為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看回車窗的我和老公所看到的,是森林的暗處火星吹拂而上一點點遠離的火焰而已。火焰消失之後,車內再次浸沒在青白之中。

「剛才的是什麼」老公小聲道。

「好像是著火了的樣子」

兒島君大睜著眼睛說道。

按他的說法,暗森的盡頭是積雪的平地,有一間房子就燃起來了的樣子。【雖然是著火卻又莫名有一種靜謐的氛圍】這麼說道。周圍的雪原和枯敗的樹木在炎光下染上橙色,仿若夢中的景色一般。【房屋旁邊站著一個女人。面向這邊招手的樣子】

「別再說了,兒島君」

背上莫名一陣惡寒。家就在眼前燃燒,這時反而對經過的夜行列車招手,會有這樣的人嗎。還是說在求助呢。

然而老公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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