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二天開始的幾個清晨,我接連不斷地被燕從睡夢中叫醒,然後和美音、朝陽、燕、蓮華一起體驗各式各樣的遊戲。在一二三先生的農田幫忙收割茄子、黃瓜、番茄的隔天,我們五個人潛入學校的泳池游泳,接著是釣魚,燒烤。
玩夠了之後,回到美音家的每晚,村子都會繼續進行以我的歡迎會名義所舉辦的宴會,多虧如此我和村子的老頭老太混熟了。
結果,我還是不知道四人中誰是小仁,可我不怎麼在意小仁是誰了。
雖然打算散漫過日的暑假變成了每天和大家愉快度過,但我已經完全喜歡上了玉川村。
來到玉川村幾日後的某個早晨,平靜被突然打破。我驀然醒來,發現房間的掛鐘顯示已經過了早上九點。
「咦?」
房間里響起了我的怪叫。
今天燕沒有來叫我,讓我感到不可思議,再次看了眼時鐘。果然是過了上午九點。
說起來今天是第幾天?連續幾天喧鬧的祭典,讓我對日期的感覺變得模糊。
我來到客廳,仁科家的早餐時間已經結束。一二三先生一人在看著報紙,沒有看見美音的身影。我還是頭一次見到一二三先生這樣悠閑地看報紙。
「早上好。」
我為自己睡過頭感到難為情,在坐墊上坐下。
「出海同學,早上好。怎麼樣,是不是每天都玩得很累?美音她們說偶爾也要讓你休息一下,所以今天你哪兒也別去,在家裡悠閑度過就好。來,我給你準備早飯。」
一二三先生把報紙放在矮桌上,拿起手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電源,然後向廚房走去。
我與一二三先生擔心的相反,完全沒感覺到疲倦。被小瞧了中學生男子的體力實在是令人困擾。我無意中瞄了一眼電視,女性播音員在報道今天是廣島被投下原彈爆炸的日子。
「八月六日嗎……」
我取來一二三先生放在矮桌上的報紙,查看日期。當然,今天是八月六日。到村裡已經超過一周,我還沒有實感,簡直就像是浦島太郎一樣。
「對了,出海同學你的手錶修好了。」
一二三先生將盛有早飯的盤子連同我的手錶一起拿了過來。
「昨天晚上手錶店聯絡我手錶修好了,今天一大早拿了回來。真是抱歉啊。」
「十分感謝。」
我把好久沒戴的手錶戴上。手錶的日曆顯示日期為六日,時間為上午九點十六分三十五秒、三十六秒、三十七秒,秒針在正常地走動。
「今天美音也出去了,出海同學的話就在家好好待著。」
一二三先生戴上草帽,邁出家門去干農活。
我迅速解決早飯,把盤子拿到廚房收拾掉。
我回到客廳看了會兒電視,無論哪個頻道都無一例外播放著新聞。於是,我關掉電視走向玄關。
雖然一二三先生讓我看家,可在別人家裡獨自一人無所事事,還是會不自在。
「去哪裡好呢。」
我自言自語地穿上運動鞋。一個人的話也沒什麼特別想做的事。
對了,去看一眼好久不見的叔父。在美音家借宿的這段時間以來就沒去看過叔父,正好可以用來打發時間。
順便打聽一下村中的戒律和姬的事情,大家都不怎麼說這種事,只好自己詢問叔父。十年前就在村裡擔任教師的叔父應該很了解村子的事情。
我騎著自行車仰望天空。今天萬里無雲,翠綠的山頂上空的藍天布滿了積雨雲。
這幾天,我和美音兩個人一起在村中轉悠,拜其所賜,對柊木的迷宮已經習以為常。我輕車熟路地踩動自行車。
彎著腰的老婆婆迎面向我走來,好像是在去田間的途中。「早上好。」我停下自行車,精神充沛地向她招呼。「哦哦,是出海同學,早上好呀。」婆婆揚起單只手回應我。
我就這樣目送她離開,然後再次騎起自行車。接著,要經過超級豆腐店的時候。
「你要去哪兒?」
詢問的聲音自腦後傳來。
我慌慌張張地停下自行車,不知為何總是對我不屑一顧的朝陽正雙手抱胸怒瞪著我。
「你要去哪兒?」
我和朝陽視線對上,她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那個,我去叔父家……」
「去做什麼?」
「去問些事兒。」
「問什麼?」
她到底擁有怎樣的權力,居然用這種口氣來盤問我。我既不是可疑的人也不是嫌疑犯,更不是罪犯。沒錯,我不能再如此懦弱下去。同樣身為中二學生,立場也應該相同。
「我在問你,你要問什麼!」
「是!我想向叔父請教關於姬的事情……」
朝陽焦躁的聲音令我條件反射地以怪異的敬語回應。唔,果然我和朝陽合不來,從遇見她的那刻我就有這種感覺。
「絕對不可以!」
朝陽斬釘截鐵地否定,看著我的眼神也變得可怕起來。
「不可以的事就是不可以!」
在我提出疑問前就否定了一切,使我一度認輸冷卻的自尊心熊熊燃燒。
「為什麼不可以,如果不給我解釋清楚,我是不會接受的。我沒理由被不分青紅皂白地這麼說吧。」
「咕……!」
朝陽對我的反擊有些畏懼,我的頂嘴似乎在她的預料之外。好!我應該乘勝追擊。
「說起來,從剛開始遇到你的時候……」
「所以說啊,我只是好心告訴你而已!荻原老師帶著美音和蓮華去參加繪畫競賽的表彰儀式,留我在看家罷了!今年有好多熊出沒,你卻毫無目的地到山裡面去,很危險呀!!我好心告訴你,為什麼非得被你說不可?你說,為什麼?!」
「十分抱歉。」
被氣勢壓倒的我立刻道歉了。太弱了我。
「一開始就坦誠道歉的話,我也不至於會這麼生氣!」
「……也是呢。」
因為朝陽發火所以我道歉了……不是這麼一說。如果反駁了的話,針對反駁的反駁,只會形成意想不到的爭論點。簡直沒完沒了。不願變成那種情況的話,總之說聲「對不起」就可以解決。雖然有些蠻不講理,但這就是男女之間的定數。我有個姐姐所以特別清楚,反駁的男人是絕對贏不了女人的。
「那個,既然如此我就去咖啡館消暑吧……好熱啊,再見。」
為了儘快逃離現場,我向朝陽道了別。緊接著她慢慢舉起了右手。
我以為要被打了,反射性用左手擋住臉。然而,預想的一擊沒有到來。
我戰戰兢兢地睜開眼,朝陽和停靠在路旁小型貨車上的老爺爺談得入神,看來她舉起右手是為了讓小型貨車停下。
「他答應載我們了,上來。」
朝陽輕快地跳上小型貨車的裝貨台。
「喂,快點!」
在朝陽的催促下我慌忙當場丟下自行車,乘上裝貨台。沒放置貨物的裝貨台嘩啷嘩啷作響。朝陽背靠隔開檯面與駕駛席的玻璃,抱膝坐下。
「站著很危險,快坐下來。」
我正要坐下來的剎那,小型貨車突然加速,我由於反作用險些掉下去,趕忙伏在地板上。
「所以我已經提醒過你。」
朝陽那冰冷的視線向我射來。
貨車快速地穿過綠色迷宮,然後,朝著連接玉川村與谷底公路的山嶺道路,一口氣直驅而下。
「要去哪裡?」
我爬起來坐到朝陽旁邊,和她一樣抱膝坐下。
「去道之驛。」
「為什麼?」
「因為你要去咖啡館吧?村裡叫做咖啡館的地方就只有道之驛了。你一個人去不了的,而且你要是再迷路也會給我添麻煩。」
「唔。」
迷路……這個單詞一出我便無法反駁。雖然要去咖啡館是個借口,這下只有跟著朝陽去了。
我聽天由命地看向前方,山中根莖交錯的樹木展現在眼前。
開下山嶺道路,花了五分鐘抵達公路,再向南行駛至「道之驛」。老爺爺慢悠悠駛到停車場把我們放下,朝著南方某個街道開去。
「這邊。」
我被朝陽催促跟著她走。道之驛是處平房,右邊為餐館,左邊為直銷所,囤積著滿滿的當地野菜,一二三先生栽培的野菜就放在直銷所。通風的天花板下只有幾根粗橫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