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某個地方──
有一個小女孩。
她是真理的化身,無所不能。
想要生命,一個念頭就能創造生命。
想要死亡,一聲低語就能散布死亡。
世界與她相系,也說不定是她與世界相系。
她就是如此全能。
沒有做不到的事。能夠操控並完成一切,也能摧毀一切。這樣的能力讓她做什麼都得不到樂趣,所以給自己的全能下了一條規定。
那就是「不能預視自己的未來」。
等同這世界本身的她,給自己設下限制。
規定。限制。枷鎖。若不這麼做,全能實在無聊到極點,做人根本沒意義,生命活動也無法持續,遲早會去尋死。
就結果來看,她是做了正確的決定吧。
至少她現在每天睡覺醒來,可以睜開眼睛呼吸,從窗口仰望天空,聆聽小鳥歌唱,用清澈的視線看父親,也能聽從父親的要求,運用魔術辦到各種事。儘管見到剛出生的妹妹,不會像父母那樣流淚,但還是會像其他人一樣,用手指戳戳她的小臉,感受那份柔軟。
雖然她對那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任何感覺。
卻仍然勉強活下來了。
可是,也只是活著。
滴、答、滴、答,每當秒針轉動一格。
滴、答、滴、答,每當今天變成明天。
她的精神都是完全停滯。
能看穿、擁有、理解一切所導致的存在方式,就像是自己和世界融合。那是無我的極致,如同注視著純白煉獄登上王位,沒錯,性質可說是近乎女神吧。是一種極度難以為人的狀態。
這樣的她,就只能過行屍走肉般的生活。
「可是,沒關係。這樣就好。」
她並不在意。
即使活得像個死人。
即使死得像個活人。
絲毫感覺不到痛、苦、悲,過一天算一天。
因為她心中有個期待。
那是她對自己套上枷鎖前,所預知的「未來」。
那是當世界仍是世界,就必將到訪的「結果」。
──參加聖杯戰爭,成為主人時,我會墜入情網──
對,沒錯。就是這樣。
說穿了,她就是在發現自己將「墜入情網」的那一刻,放棄偷看自己的未來。即使她能預知命運、開拓明天,操弄世界與時間的絲線編篡事象,自行選擇未來,隨心所欲決定任何可能,過她的每一天。
但她不那麼做。
只是面帶微笑,毫不猶豫地閉上了觀看未來的眼。
──為什麼?
因為我想體驗心跳為戀愛加速的感覺──
不久,命運的時刻來臨。
主動背上枷鎖的幾年後,西元一九九一年二月某日。
她終於迎接邂逅真命天子的那一天。
「心跳真的會加速嗎?」
雖然這一天她等了很久。
事實上,她的期待卻不怎麼大。
「我已經知道自己會戀愛了,所以來的只會是我的理想、我聽說過、不會背叛我未來的人吧。」
相反地,在英靈召喚儀式開始前,她非常落寞。
因為世界依然是她的囊中物。
即使對預知能力下了限制,周遭的一切仍舊是她無所不知的煩悶之海,不會給她任何驚奇、喜悅或雀躍,明明這天讓她等了那麼久,卻無法心懷期待。
世界每個角落,都是看膩的盆景。
狹小到只要她有心,哪個角落都構得著。
雖說是墜入情網,不過那一定……就跟至今每件事都一樣,只會是不帶溫度的現實,完全不會有別人那些感覺。
她是這麼想的。
近乎確信地不抱希望。
可是。
「我問你……」
在那天出現的英靈──
「你就是我的主人嗎?」
卻完全顛覆了她的想法。
出乎意料。既然是會用龍或熊比喻的英靈,還以為體格會更壯碩。
並非理想。若可以挑,希望是個表情更精悍的男人。
不一樣!不一樣!不一樣!
就連他滾滾而出的魔力性質,都沒有一處符合她的想像。
每個地方都是那麼地不同,讓她無疑地感到驚奇、喜悅、雀躍。
接著,她真的──一見鍾情。
正直,尊貴,溫柔。
他的笑臉,如晨光般和煦燦爛。
是個崇尚善良,相信正義的溫柔男子。
不喜爭執,拿起劍來卻比任何人都強悍。
那光芒四射的劍,能消滅世上任何姦邪,任何暴惡。
童話故事的王子?
不,他是王。不是別人,正是生平化為傳說,傳遍世界的古老不列顛王。即使沒有真正刻於英靈座,仍是魔術師為挑戰聖杯戰爭而召喚為使役者的英雄,最強及最佳的──星之聖劍使。受攜至東京的聖杯威能,及召喚英靈的大魔術而成功現界,一身蒼銀的騎士王。
使役者位階第一,劍之英靈【劍兵】。
真名為亞瑟‧潘德拉岡。
他正是她過去、現在、未來,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真命天子。
到這一刻,她才認識到所謂的自己。
生如亡靈而恍惚不定的精神,只有模糊喜惡的類感情意識霎時消失,隱藏至今的真正自我終於顯現,獲得真正的喜好。
成為燃燒生命奮力生存的人。
成為嘗過初戀之火的真正女孩。
──我愛他。
──他就是我的一切,其他什麼都不要。
──只要有他在,我就會像這樣永遠沉溺在戀愛里吧。
邂逅他以前,她不過是個「具備女孩機能的神祇」。
知道何謂戀愛後,她成了「具備神祇機能的女孩」。
或許會有人說,神凋落人間。
但也可能有人認為,神降臨人間。
能斷言何者正確的人,並不存在於這世上吧。
「很高興認識你,劍兵。」
無論如何。
「我一定會實現你的願望。」
沙條愛歌就此真正降生於這個世界。
†
那東西出生時的事,我還記得很清楚。
畢竟那是我第一個孩子。對我妻子也是。
假如魔術師真正重視自己長久累積而來的家系,自然有必要關切孩子有無魔術迴路,性質如何等。就這方面而言我或許是個失敗者。因為我和妻子最先關注的是她的健康狀況。
是否活著?
小小的心臟有沒有跳動?肺呢?脈搏、血流、神經是否正常運作?
是不是平安出生了?
聽見她唇間流出細小得難以稱為產聲的呼吸聲時,我很不爭氣地哭了,妻子也是。修習世人所不知的神秘,畢生探求萬物窮極之理、大願根源的我,在那一刻只是極為平凡的人父──淪落成會為新家庭成員的誕生情緒激動的人類。
現在想想,那或許是妻子對我的影響在那段時間表現得特別顯著的緣故。
我的妻子是來自血脈久遠的異國魔術師家系,不過對探究真理不那麼執著,做起家事比家傳的古黑魔術更得心應手,根本是個家庭主婦。尤其對烹飪特別講究,光是蛋煎單面或雙面的差別,就能耗掉一整個下午茶時間。
當時的我,是個不完整的魔術師。
而我用這部分換來了什麼……這裡就不多提了。時間不夠。
總之,我得到了第一個孩子。長女。
愛歌,我的女兒。
即使這個女兒沒什麼表情,也幾乎看不出感情,像個人偶,我和妻子還是很疼她。不斷和她說話,摸摸她臉頰,勾勾她的手指,把想得到的一切都用具體行動傾注給她。即使其他魔術師可能說她像個活死人,我也絲毫不那麼想。
就算她有能看透一切的眼,具有卓越魔術天賦。
她也是我們有如為愛而歌的美麗女兒。對我和妻子來說,愛歌只是必須呵護的女兒。
沒幾年,妻子懷了次女。
可能是懷孕對從小就身子就虛的她負擔很重,或者是像咒術醫說的那樣,長女出生以後,她身上的某種護佑就消失了,導致她的死亡。即使對身體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