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Knight of Fate ACT-2

一九九一年二月某日,深夜。

東京都豊島區,JR池袋站附近。

『既然我們共事一主,不如就竭力合作吧。』

骷髏之女【刺客】,佇立在都市陰影中反思此言。那是同樣以使役者身分現界的術之英靈【魔法師】所說的話。說得輕描淡寫,彷佛是在講大道理。但若是能聽出話中的真正涵義,正常人對這種理應唾棄的內容都會大皺眉頭吧。言者滿腹經綸且從容不迫的口吻,更加倍突顯他的低級嗜好。

但是,刺客沒有任何感覺。

她接受了主人的命令,需要的就只有行動。

為了在聖杯戰爭中勝出的尊貴主人──沙條愛歌,竭盡心力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直到這身虛假肉體崩潰消散,化為一縷乙太為止,要做的就只是奉獻體內殘存的每一分魔力。若有必要,別說靈核,連靈魂都能獻上。

「愛歌大人,我的主人啊。」

刺客從陰影中踏出一步。

在星光沒什麼意義的東京夜晚,月光成了例外的光源,照亮她的臉龐。並非素麵,是白色的骷髏面具,與古老暗殺教團歷任教主所戴的十分相近。在刻於英靈座之前,仍具有人類生命的時期,她也曾經戴過。

模造死亡的面具。

她一身易於融入黑夜的黑衣與褐色肌膚,使她在構成都市的無數建築物投影之中,看起來就像只有一顆骷髏頭飄在空中。黑衣與白骨。這種有如西歐死神形象的模樣,會是順理成章的歸結,還是天大的諷刺?

若換作其他教主,答案還不一定,但刺客認為,真要算起來自己一定是後者。現界第十四天──也能說是聖杯戰爭第十四天吧──因為深夜廣播節目中論及的「晚上十一點的死亡瑪麗【Death Mary】」,終於化身為現代的死神了。

第一次動手,是在前天。此後的次數早已數不清了。

「為了比月夜更高貴的您,要多少我都會如數奉上。」

自唇間流泄而出的並非祈願。

那不過是表示無限感激的宣言。

時刻已過深夜兩點。若只為確保魔力供給而獵食人類靈魂,是該避開這段時間,但以死神身分活動,當然不該有任何限制。即使在這時間,公車或電車等都市交通網都已停擺,人群早已消散也無所謂,至於遭遇鬧區夜晚管理者【黑道】的機會提高,當然也沒有任何關係。

既然有令在身,奉令行事即可。

就算面對身上暗藏非法武裝的集團也一樣──

「…………!」

啊,聽到聲音了。

一道求救的微弱呼喊。話剛說完就出現了。

深夜的都市,尤其是小巷,有種原生天然林的感覺。要是草食生物傻到誤闖禁地,很容易遭受齜牙垂涎的肉食動物大批圍攻,大卸八塊生吞活剝。即使到了二十世紀的現代,這樣的社會陰暗面與刺客在世時並沒有多少分別,主要只差在比率吧。

在原處留下一陣呼吸後,刺客就失去蹤影。

完全透明。

既與光學手法的隱形不同,也異於利用構成英靈【使役者】肉體的乙太,以達到不可視特性的靈體化。

正確說來,是阻斷氣息的技能。

是現界時為影之英靈【刺客】者,所配備的超常絕技。

即使像這樣大搖大擺在街上走,旁人也看不見將氣息阻斷到極致的刺客。別說走路歪七扭八的醉漢,就連夜視能力極佳的貓,錯身而過時都無從察覺。刺客生前也學過各種隱身技能,但原理和細節都有許多不同處。要說起來,還比較接近魔術師們使用的魔術。

刺客就這樣在無人得見、無從感應的狀態下,抵達目的地。

果然是小巷,光線昏暗。

──找到了。有一名年輕女性、五名男性。

「權東大哥說的就是這個妞沒錯吧?」

「會在這麼晚還穿著板橋女中制服在我們地盤閑晃的小鬼,就只有她而已啦。」

「你消息真的很靈通耶。」

「嘿~這妞不錯耶,還滿有料的嘛。是我的菜!」

「抖成這樣也很可愛耶。領福利的時間到嘍。在交給大哥之前應該能爽一下吧。」

男性圍繞著癱坐在地的女子,體格都還算不錯。

言詞間雖有些黑道特有的字眼,但從服裝傾向看來,多半是遊盪在JR池袋站周邊巷弄,把持非法藥品買賣或非法賣春的年輕人吧。都市的黑暗面也有自己的一套規矩,他們的角色就像承包商,也可稱為黑道預備軍,儘管未必全然如此。

「……你們認錯人了。我完全沒做過什麼壞事。」

女性擠出聲音。

嘴唇與舌尖都在顫抖,是因為恐懼?

「少來了啦,每個人都這樣說:『我才沒有在你們地盤亂來,啊──救命啊──』是吧?像剛才那樣叫兩聲來聽聽嘛,警察叔叔搞不好會來救你喔。」

「她還沒叫就會被你海扁吧。」

「哇哈哈哈,答對了!」

「我們都知道啦。你真的很愛扁女人耶~」

這群男人意圖極為明顯的威嚇,使女性說不出下一句話,緊張得直吞口水。

女性年紀大約十五、六歲吧,身上的制服明顯是高中制服。

也就是所謂的女高中生。

在東京的夜生活中,像新宿或上野,甚至此地池袋的鬧區,都有不少懂得利用肉體魅力賺取金錢的女人,這麼年輕的比較少見。假如換個年代,十幾歲的女孩在路邊拉客或許不怎麼稀奇,不過那是刺客在一九九一年的看法。

要是女性沒有那方面的組織照應,繼續做自己的生意,會有何下場?

在任何時代都沒有太大差別。只要都市陰暗面的買賣仍處在大多由非法組織作主寡佔的狀況下,她就會遭到相對的報復。

稍微與黑暗有染,就總有一天會被黑暗反噬。

這是司空見慣之事,而且已重演無數次了吧。

這種場面,實在沒有多看的價值──

「別搶我的人。」

刺客解除阻斷氣息,如此宣言。

站在男性集團的正前方,彷佛要保護那名女子。

「……啊?」

「喂,她從哪裡跑出來的?」「我眼睛是不是花啦。」

「喔~穿得有夠露的,而且身材好棒!哪家店的洋妞?」

「搞什麼啊鈴野妹妹,你不只是自己出來賣,還有找伴啊?」

這群男性對刺客憑空出現的事實反應相當微弱。是吸食了某些藥物,還是已經喝得酩酊大醉,或者是單純蠢到沒藥醫?當作他們根本不把那件事放在眼裡或許也行,不過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是刺客感興趣的對象,無須深究。

該注意的只有一點。

就是周圍有無旁人經過。

要儘可能避免引起騷動。

「你有沒有在聽啊?那是什麼面具?」

「這樣也不錯啊。很好,正合我意。穿這樣讓我超有感覺的!」

「所以你也要揍那個洋妞是吧?你真的很愛揍耶。」

「哈哈!那還用說嗎。這傢伙會進去蹲就是因為那個壞習慣啊。」

「她…她感覺還滿奇怪的,你們小心一點啦──」

看來只有一個人直覺比較靈敏。

他臉色蒼白地注視骷髏面具,冷汗直流。

其他的都是一個樣,眼睛釘在半裸的女性軀體上,閃爍著盤算如何虐待,或是施暴的凶光。暴露在熟悉到無以復加的視線與慾望下,使刺客不禁輕嘆。

四處獵食靈魂的這十來天,她也有這樣的感受。實在令人唏噓,過去和現在也未免太沒改變。人這種生物真是死性不改。

看對方是年輕女性,就會如此疏忽大意。

的確,這副肉體是能以少女形容──

但若說這群男性是在都市暗影中奔走的肉食猛獸,缺乏危機意識到如此地步,簡直和露出肚子滿地打滾無異。完全是愚蠢至極的行為。

「連嘆氣都好騷喔。」

該做的事明明只有一個。

「拿掉面具嘛。」

既然要繼續吠,後果就自己承擔。

「沒差啦,不用廢話。把它打爆就好啦。」

在露出獠牙之前,要懂得掂掂敵我的斤兩。

「別怕,死不了的。不過就是打個葯拉去當洗澡妹,常有的嗚──」

首先是第一個。

要殺掉說話最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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