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Dear My Hero ACT-final

——炎熱澎湃的瘋狂深處中。

——我那些微餘存的意識,不由自主地,將記錄的信息重現開來。

烈炎的記憶。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言語可以描述。

布倫希(我)爾德這一個體,起始和終結本就都是與炎相伴。

那噴薄、盛燃、燒盡萬物的烈火,我常常當作是束縛自己的牢籠。而發覺那到底是源於自己的內里時,已然是最後的瞬間了。

說到底。自蘇醒伊始,自己就什麼都沒能明白。

古老的神代起,我便已身為大神的使者(Valkyrie),為眾多勇士的英魂施以指引。時而為其獻上勝利,時而為其降下死亡,一面將幾多亡魂的步伐領向那尊貴的大殿,一面孜孜不倦地為終末之戰(Ragnarok)而綢繆。奉行著這一切的我,卻自此刻起——改換了存在的意義。

更確切地說,是被改換了存在的意義才是。

哥特人的王國中,我偏袒了那位年輕的戰士亞格納(Agnar),致使被大神的祝福允諾了勝利的老希雅姆龔納(Hjalmgunnar)落得敗北。我所辜負的父、我所辜負的大神,冷靜地處置了我。大半的神性被自此剝去,蒼白的囚牢自盧恩降下,由此陷入的停止狀態,與死無異。那人所不能及的魔境,那辛達爾峰(Hindarfjall)的崖頂群集的熾火,那烈焰直擁天際的「炎之殿」中,囚禁著我的身軀。

蒼白的囚牢,盧恩的棘刺。依此而至的擬死效果,無可違抗。

我長眠著。於此,這永不息絕的烈火之中。

我長候著。父所預言的唯一可能,告解愛意、喚醒長眠的,命中注定的勇士。

愛。勇士。啊啊。心中早已做好無人到來的覺悟了。斷無他人可以踏足的烈焰之中,我早已徑自發覺了。直至滅世巨狼(Fenrir)和炎之巨人(Surtr)的壯絕終結世界,我也只能枯骨一般地橫身於此。

然而。

那個他卻來了。

法蘭克(Frakkland)王齊格蒙德(Sigmund),和埃利麥(Eylime)的女兒希爾蒂斯(Hj爀攙ís)所誕下的子嗣。力量也好、頭腦也罷,那因萬般的技藝和能力都無出其右,而被傳唱為無雙英雄的幾兄弟中,他仍是其中的佼佼者。非但是魔術,連魔法亦有一舉擅長之處,任誰都稱之為「他才正是萬里挑一而傲岸不遜的戰士之王」,而不吝獻上讚詞的男人。

父王齊格蒙德經由大神的試煉(Barnstokk)而榮獲魔劍格拉姆(Gram),其為將之徑自賦予新生的劍士。

至高神馬(Slepnir)有後裔格拉尼(Grani),其為與之結為永遠之友的人類。

手染殺父血仇的洪丁(Hunding)王麾下大軍綿延,其為傾力盡數擊潰的歷戰健將。

格尼塔海特(Gnitaheier)的惡龍現象(Fafnir)盡顯貪慾,其為出手獨力誅殺的勇士。

食下龍之心臟,將無敵的力量和眾神的智慧都盡皆納歸己用的人中頂點。

其正為天地間無可比擬的存在。任是何地何時的何種王者,都不及其一分高傲,不及其一分自律。他不吝金銀,更不會在敵前示出弱點,而能颯爽長久地傲然屹立。加之。藉著無與倫比的勇氣,向我伸出只手的摯愛。

——齊格魯德。我無可替代的英雄。

分明知道了一切,還來到了這「炎之殿」中。徑向辛達爾峰的山間,你的前行不含一絲迷惘。眾神之盾編織而成的鐵壁眨眼間支離破碎,你便踏入了這「炎之殿」的所在。我感覺得到。啊啊,我感覺得到,縱使因父之故而墮入了這死一般的長眠也。

如今也。如今也。你那無畏的視線,鮮明地。

置身烈火燃燒的大殿正中,朝我那永無蘇醒地沉眠的……

與這肉體若合一契的魔銀(Mithril)鎧甲,其中蘊含的意義,你眨眼間便已領會。

魔劍揮動。

向我斬來。

那舉止中連些微的迷惘都無從立足,是如若凍土般冰寒激蕩的一閃。

大神最後的詛咒化作盧恩的棘刺,早已淪作束縛這具肉體的枷鎖,和魔銀鎧甲融為一體,卻被你輕巧地在我面前一舉斬碎。憑人類的技藝和膂力絕無可能達成的偉業,斬開魔銀一事,就在這既無氣勢亦無緊張的一瞬中。

即刻,我隨之醒來。

空氣、熱、清爽、渾濁,初次切膚感受著冰與火帶來的許多觸感——

不再是瓦爾基里,而完全變成了肉體齊整的人類,赤身裸體地睜開眼瞼,將這物質的雙瞳初次注目的對象,

將你,目不轉睛地注視著。

「把我從長眠中喚醒的……頭戴法布尼爾的無敵頭盔,手握龍之死(Gram),從龍之心臟得來的、無與倫比的力量和智慧……被遣往這受詛咒的所在的,是齊格蒙德王的子嗣,齊格魯德閣下嗎」

如是說道。

不是大神的女兒言說的神諭。

親自令喉嚨顫抖,舌頭纏結,從唇齒間說出話語的那一瞬間。

「為什麼」我問道。「你分明知道的。齊格魯德閣下,若是跟我相見的話,就只有破滅的未來一條路可走……」

「同意。我等已從克里匹爾(Grípir)王那裡聽過預言了」

「那到底為什麼」

「我等的道路,愛乃不必。情屬無用。我只會把該做的事情貫徹到底」

你說的這些話,我真的。不是很明白。

面容如冰雕般齊整的男人。

劍士的面容,就彷彿是從冰河中降生的魔人那般冷峻。那乾脆利落的語氣,究竟隨齊格蒙德,還是希爾蒂斯呢。又或是,隨了將他養大的邪惡謀士,那位侏儒(Dvergr)鐵匠雷金(Reginn)呢。還是說,是從更在那之前的先祖遺傳而來的表徵呢。我不得要領地思索著,思索著,就這麼凝視著他直率的雙瞳。

不能自拔。

面對我全無遮蔽的胴體也仍舊神情魁偉,不為此而動搖分毫,你的那副容姿。

分明是女武神這但凡勇士皆不免被魅惑垂涎的肉體,卻並未流露絲毫的情感,仍且如此理性地述說話語,你那精神的牢靠——不流於卑猥,而知重禮節,讓人頓覺品德良好的、你那沉穩的瞳色。

而後,我便再度啟唇,開口問詢。

雖然只覺得過去了一瞬間,可興許有一整晚那般的長度也或未可知。

「那,你是……要忤逆預言的呢。救下我也,不要、愛我」

希爾蒂斯之弟、埃利麥之子,賢者克里匹爾王,有預言曰:

女武神沉眠山間,而齊格魯德為之喚醒。

兩人墜入愛河,初嘗情愛滋味。

自盧恩伊始,女武神將眾多的知識傳與齊格魯德。

而女武神,即是布倫希爾德她,終有一日會奪去齊格魯德的一切。

簡略而言,即是如此。也有其他更全面、更詳細的部分。賢王克里匹爾口中那精確無比的預言明白無疑,若是和我相逢,那無數的輝煌功績皆會朝露般逝去,只能落得個可悲而凄慘的下場。你分明是知曉的。

縱使如此,你也仍然來到了這「炎之殿」,啊啊,是這樣嗎。

早已決心不會愛我——

若是這樣,確實。

這般魁偉地瀟洒行事,也是理所當然的。

「太好了」

我鬆了一口氣。

並且,如同和相思的對象道出別離時的豆蔻少女那般,

讓淚水打濕了雙瞳。

這位勇士確實救下了我,卻不會愛我。我沒有在期待什麼,何況自己分明知曉,兩人牽連的結果只會招致數之不盡的悲劇,可不過從自己口中說出「不要愛我」幾個字,卻又變成這副模樣。

我在,哪怕些微地渴求著這打倒自己的男人嗎?

還是說。才不過一個照面……就萌生愛意了嗎?

如此自問的那一剎那。

你這麼說道。

「當然。我等早已決心忤逆賢者的預言了。

就是從這遍燃永劫烈火的大殿中救下姑娘你,

相信也絕不會滋生兒女情長之類。然而——」

你,就這麼注視著我。

你,就這麼向我伸出了右手。

「似乎是一見鍾情了吧」

看似比之魔銀鎧甲更加堅硬的,那冰霜般的表情。

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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