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羞,化為了實體。
或許會有人以純潔,無邪,妖精或花朵比喻她吧。
若有詩人知道幻想隱沒前的世界,肯定會投注千思萬緒,費盡畢生技巧,以各種生動的神秘形容這位比地上庭園鬥豔的百花更美,沒有艷到使人瘋狂,只會溫柔地填滿人心的高貴佳麗。
與整座大宅相比之下略顯窄小的浴室中,那泡在浴缸里的少女,明顯地散發著光輝,全身滿是思念。
只要見到她染上粉色的面頰,任誰都會明白。
這裡有「戀愛」。
並不是打滿白色肥皂泡的熱水升高了她的體溫。
因為少女知道──
她的所愛,就在自己附近。
「吶,劍兵,你聽得到嗎?」
鑲上毛玻璃的門板另一邊──冷颼颼的更衣間。
他就在那裡。
因為這個緣故,少女羞紅了臉。雙眸飄搖,如清池般閃耀。
純真地,少女思念著他。
無邪地,少女傾慕著他。
觀察結果顯示,那是毋庸置疑的真實、事實。
少女是為他而活。
知道他最深切的願望後,決定將「一切」獻給他,助他如願。
相信世上最棒的劇作家(Shakespeare)會說,這無疑就是戀愛。
而世上最棒的童話作家(Andersen)會說,世界將因此而成,也將因此而毀。
因為思念他,傾慕他,戀著他──
少女才能「達成任何事」──就是任何事。
魔術奧秘與奇蹟交錯,使這一九九一年的東京,出現一群超常且最強的英靈。即使他們全都阻礙她的去路,出現嘯月的狂獸,支配五大元素的魔術師,全身是致死之毒的少女,遙遠東方的大英雄,操使超大型怪異長槍的女子,將天空與大地佔為己有的神王都一樣。
她也不會害怕。
不會退縮。
哪怕全世界都來阻礙她,也不會有一絲猶疑吧。
那就是她的戀愛,而世界應該也不會對她張牙舞爪。
只是──
她也會為自己的傻行為後悔。
例子是有,而且就是現在。
「……劍兵?」
少女小聲重複剛喊的名字。
兩天前,儘管立定重重策略,用盡手段,要求最好中的最好,他的肉體還是在東京灣的決戰中受了很嚴重的傷。雖然經過她傾力治療,傷口已全數癒合──當初見到那麼深的傷,她也一時慌了手腳,露出原本不會有的表隋。
「你還在外面吧,我的王子?不,我的騎士。」
少女再次對門外說話。
呼喚不回話的壞心眼騎士王。
一秒,兩秒過去。還是沒回答。
就客觀事實而言,劍兵曾經說過,即使隔著一扇門,騎士的禮儀也不允許他那麼接近入浴中的女性。那麼,當明顯是赤裸一身白膚的少女呼喚他時,他同樣也會避諱吧。
少女不知懂不懂如此騎士的矜持,在這時稍微鬧了點脾氣。
可愛地噘起嘴。
「不可以喔,怎麼能隨便走開呢?還不曉得會有多麼可怕的使役者打過來呢。」
依然沒人應聲。
於是,少女更不高興了。
就是這樣的情緒,會害得她自己出糗。
因為即使具有造就萬象的「機能」,少女仍──
不看自己的未來。
無論如何。
絕對不看。
那是她給自己下的唯一限制。
「那好吧……」
少女這次嗤嗤微笑。
她不再鬧脾氣。那使壞的微笑,代表她決定乾脆卯起來調侃她那清白廉潔,心愛的騎士。不知該當那是這年齡常見的淘氣,還是比年齡低了有點多的天真。
總之──
「如果你要這樣欺負人家,我也有我的反撃。那個啊,我看你就不要待在那裡了,乾脆直接……」
那挑逗的音色。
「和我一起……」
妖姬(Man)般態度的話。
「進浴缸──」
很遺憾,簡直是自殘行為。
這就是證據,自己看吧。
「…………!」
與其說她是發現自己說錯話,反而更接近是對自己說出那樣的話感到驚訝。在一段彷佛察覺自己犯下某種失誤的沉默後,少女的臉逐漸沾滿明亮的玫瑰色。那已經不是能以粉紅稱呼的顏色了。
轉眼間,連耳根子都紅了。
「我……我……我什麼都沒說。真的……沒說什麼。」
少女自己都越說越羞愧。這不是自殘或自掘墳墓,還會是什麼呢?少女說著「我真是個小笨蛋」後沉進浴缸的模樣,與世上滿地都是的愛上戀愛感覺的純真少女毫無二致。
咕嚕咕嚕咕嚕。
咕嚕。
咕嚕。
連頭都沉下去了。
白色泡泡堆里,浮出更多泡泡。
†
關於靈體化。
現界的英靈所自動具備的特徵中,有一項便是解除實體,化為靈體的能力。事實上,那不該稱為能力,視為現界的副產物比較正確。
一方面,受到召喚的他們具有乙太構成的實體,虛假的肉體。
在現世活動用的實體。
即使虛假,由物質組成的這點上仍與我們無異,遭遇物理障礙時,還是得破壞掉才能前進。
同時,他們總歸還是不存在於這世界的靈體。
除非在特殊狀況下「獲得血肉」,他們全都既是存在於現世,但又不存在於現世。
因此──
他們才會得到靈體化這麼一個近似能力的特質。
化為靈體後,他們就不再是物質,不會受物理干涉,可以任意穿越牆壁等物理性障礙。
另外,可能是因為他們本來就不存在於現世,一旦解除虛假肉體化為靈體,維持現界所需的魔力就會有顯著下降。
就算是必須消耗大量魔力的強力英靈,只要進入靈體狀態,就能夠大幅減輕魔術師的負擔。
但是。
在靈體狀態下,使役者無法對任何人或物造成物理影響。
因此,使役者的使用方式一般大多是「平時靈體化,戰時實體化」。
但這會受到使役者本身的特性高度影響。
保持實體化,對某些使役者可能具有特殊意義。
(摘自某冊陳舊筆記)
†
一九九一年二月某天,傍晚。
東京都杉並區,沙條邸。
誰會知道,這個小宅院竟一次聚齊了三騎使役者。
誰會想像這種事?樞機主教所率領的聖堂教會、聖堂騎士團、海外魔術協會眾領主,不知名的遠東魔術結社成員,誰都預料不到吧。一個魔術師女孩,與一騎英靈締結契約之外,還有兩騎甘願歸順她──
「……」
少女呼出一小口白氣。
能感到虛假的肺淺淺地呼吸。
靜謐佇立的少女──刺客,以她褐色的肌膚感受著夜晚的冰冷空氣。解除靈體化,以實體站在這裡並沒有特別原因,不是因為主人比誰都愛的他(劍兵)保持實體化的時間長得不自然而起了競爭心理。應該不是。那可能是主人的要求。
真要說起來,可能是想用實體的眼睛看看眼前的東西吧。牆和天花板全是玻璃,有如藝術品──稱作植物園的庭園。
聖杯賦予的知識雖不包含深入的園藝技術,但她還是能一眼看出那是個不簡單的庭園。
甚至覺得到了夜晚,在如此星光之下才能真正凸顯它的美。
她沒見過植物園白天的面貌。
不知道是否真是如此。
就只是注視著它。
在延伸自本邸的道路盡頭,沒有開門,站在門前。
沒有擅自闖入,只是隔著玻璃默默地看。
「結界嗎……」
不進去。
進不去。
門上設了防禦魔法。
是某種預定的守護對象進入時,會變得特別牢固的結界吧,還經過詛咒類魔術強化,真是有趣。即使是使役者,也能有效抵擋一陣子吧。尤其是沒有任何抗魔能力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