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有個劇烈舞動的女子。
煽情的舞蹈。
熱情的步伐。
緊貼肢體的薄衣下,柔潤的肉體不斷躍動。
裸露的背、腰,腹側到手的大片肌膚隨處沾滿汗珠,在微光下閃閃發亮。
肌膚,是天生的褐色。
臉上,是白色的面具。
以骷髏為形象製成的面具不具表情,唯獨散發著死亡氣息。
無情的面貌,告死的容顏。由於覆蓋她臉龐的面具甚至像是那類訊息的體現,無論女子的舞蹈和肉體對異性有多麼強烈的吸引力,都會因此消退──若這麼說,應該是合情合理。可是──
那依然存在。
肉體、肢體的艷媚,舞蹈、舞步的褻情。
並不會輸給區區一張詭異的面具。
一九九一年,二月某天。
奧多摩深山地下,運用魔術與現代科學築成,應是不落要塞的大規模地下工坊中,出現了一名舞娘(刺客)。她是單槍匹馬嗎?不,她與她認定為主人的可愛少女一起出現在工坊之內。
這一行,讓她知道了主人是多麼地神乎其技。
眾多結界與機槍座,她都視若無物。應能對使役者造成強力阻礙的大型魔術,也被她輕易消解。刺客在這昏暗如此舞動的過程中,也沒有感到絲毫不自在。乙太構成的虛假肉體別說是疼痛,就連搖擺的腰、划過空中的指尖都感受不到任何損傷、抵抗或負荷。
當主人要她入侵在深山建立據點的遠東魔術師一派──領導者是聖杯戰爭參加者的伊勢三一族工坊時,她的確做好某種程度的心理準備。認為儘管使役者超乎人知再多,以最低位階召喚出來的自己踏入決心打籠城戰的魔術師所精心籌備的工坊,絕不會全身而退。
但是什麼也沒發生。
沒有任何東西阻礙她的腳步或舞蹈。
這一切,都是拜她主人不可思議的魔術所賜。
猶如蝴蝶振翅,花兒吐蕊一般,主人極其自然地辦到了每一件事。
「──接下來就交給屬下吧,我的主人。」
入侵成功後──
刺客對少女輕聲這麼說。
接著開始自己的工作──揚手擺足,翩然起舞。
要殲滅這麼一座完全封閉的大規模地下魔術工坊,簡直輕而易舉。只要像這樣進入空調控制室,跳支舞就行了。刺客狂舞的肉體所低落的「毒汗」揮發而成的「毒氣」,將透過空調系統散布到這地下工坊的每個角落。
與直接接觸相比,這樣的方式會使得毒素濃度大幅降低。
畢竟藉由口唇等粘膜部位,刺客的毒才會是真正的必殺武器。
儘管如此,只要她不斷舞動、流汗,沒有準備防毒手段的人,以呼吸維持生命活動的生物都會先四肢麻痹,所有思考能力和心跳逐漸渙散,最後緩慢地死去。
在這奧多摩深山地下的工坊中,任何一個人都逃不過這樣的命運。
沒有老幼之別,男女之分,整個伊勢三家族滅於一夕。無論是具有魔術迴路的魔術師──聖杯戰爭的候選人,還是不具魔術資質,只要人在這迷宮般的工坊里,結果都是死。
他們都得死,這已是無可動搖的既定結局。
原因是──
他們是盤據東京灣那強大英靈,騎兵的主人與其族人。
他們是聖杯戰爭參加者的眷屬。
不。那些事,在刺客舞動的這一刻應該已沒有多大意義。
即使結果都一樣。
此時此刻,對刺客所跳的歡喜之舞──
不具任何意義。
在這裡的,就只有為主人奉獻的心意。
能為少女派上用場的事實所導出的無上喜悅──會要求將這裡交給她,就是因為渴望這份喜悅。希望少女看看她,觀賞過去曾在無數敵國領主或將帥面前表演的這支舞,在她還有真實的生命與肉體時,就只是為了麻痹暗殺對象的肉體,並勾起他們淫思的舞──如今升華成死亡之舞(Danse Macabre)的──她的毒舞。
為了少女,即使再弱小也想有所表現。
就是這麼單純。
一閉上眼,刺客便能無止境地回想。
自己在為了暗殺而接近的某人面前,如此舞動的每一個日夜。
有哪一次如此激動嗎?
生前的自己,儘管沒有毒性這麼強的身體,只要能在男人眼前跳舞,他們大多數都會吸入揮發的毒素而頭腦昏沉,像野獸一樣撲上來。
就算是疑心病重的領主,還是身心健壯的名將都一樣。
有時也能用同樣手段刺殺女人。
因此,無論是誰,無論男女。
都沒有一個人真正見過這舞蹈的最後一段。
直到這一刻──
「很美喔,刺客。」
多麼甜美的聲音。
啊啊──
只有你,能夠始終微笑著看完這支舞。
「真的真的,跳得很棒喔。
你這樣跳舞的模樣,就像是晚上才盛開的異國之花呢。」
眼角處,能看見至高無上的主人──沙條愛歌的純真微笑。
比什麼都更純潔,比什麼都更崇高、耀眼。
同時,某些地方似乎傳來發現肉體遭毒素侵蝕──察覺自己離死不遠般的哀號和慘叫,不過那都不是值得刺客留意的事。她不會因此停止躍動,繼續以舞蹈揮灑她滾滾情懷湧上皮膚的汗水。
只是不知為何──
她腦海里忽然浮現某個人。
現界後,不知是她殺害的第幾個人。多半還沒成年吧,是名十六七歲的男孩。對她說了很特別的話。
三天前與她相吻的,狂戰士的主人。
他說了什麼呢?
還記得他說的話實在很怪。
刺客隱約記得,那就像一段差勁的笑話。
在廝殺中說那樣的話不僅可笑,甚至教人震驚。
──不要逼我用令咒。
舞動之中──
毒女想起了一小段他說的話。
真是個怪異的少年。
假如他是自比聖人,選擇以死犧牲。
先不論他是不是個懂得操縱英靈的魔術師,就一個小丑而言,他稱得上優秀嗎?
(小丑啊……)
戴著面具狂舞的自己更像小丑吧。
至少,比那少年更像。
†
關於襲擊據點。
在聖杯戰爭中,敵方魔術師的據點可想而知,絕大多數都是工坊。魔術工坊的原意,是提供魔術師盡其一生投入研究而建立的設施。聖杯戰爭發生時,它就能會發揮另一種機能,成為魔術師用盡畢生奧義的要塞。
擁有強力靈地的主人,工坊極難攻克。
設下結界,有相當高的可能性阻擋他人召喚的英靈等魔物入侵。
就算使役者能成功強行突破,也會有顯著的損耗。
因此,如何破壞結界或削弱結界效果非常重要。
使役者擁有絕對的戰力。
反言之,只要能平安抵達目的地──送他們到主人的所在地,無論是如何堅固的要塞都能成功攻破。
例如使用令咒,暫時強化使役者或使他們瞬間移動。
可以不依靠寶具或技能等固有能力,單純選用這些底牌就能使襲擊成功率大幅翻升。
切記。
襲擊據點時,有殺著能用就不要猶豫。
同時──
防衛據點時,要時時藉由敵方陣營的覺悟與能力,評估防線遭到突破的可能性。聖杯戰爭畢竟是場廝殺,應戰時務必設想任何可能。
(摘自某冊陳舊筆記)
†
死了好多人。
有老人。
年輕人。
小孩。
男人女人、普通人,有魔術迴路的人,全都死了。
死得並不痛苦。只是,可能因為他們是在明確感到自己和周圍的一切都逐漸死去的同時喪命,多數死者的臉上都殘留著濃濃的驚恐表情。
只有魔術師例外。
他們大部分都是面帶痛苦而死。
為什麼?
因為他們擁有抗毒禮裝。為防萬一,少女對刺客的毒動了點「手腳」,促使它造成某種變化──一旦感知到魔術迴路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