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Beautiful Mind ACT-3

一九九九年,二月某日──

召喚狂戰士後的第八天深夜。

東京杉並區,某清幽住宅區的寧靜小巷裡。

即使位在都內,這條路也捱著一大片綠色領域。

在住宅區顯得突兀,簡直大過了頭的那片領域,已經能用「森林」來形容了吧。黑森林──即使在新宿的御苑或代代木公園,中野區江古田的森林公園,或台東區的上野公園等大型公園設施附近,這樣的景象並不稀罕,但至少地圖上的這一帶並沒有那樣的設施,所以這片森林般的陰暗林地肯定是私有地。

換言之,不是閑雜人等可以擅闖的地方。

從周邊圍繞的鐵絲網柵欄,一眼就能看出即使成年男子可以輕鬆翻越,也充分表示出禁止進入的意圖,甚至可以說是過剩。柵欄上應該施放了以驅人為目的的強力魔法,人類只要看見它,接近或入侵的念頭就會被減弱。

就某方面而言,真是親切的設計。

無論是懷著惡意前往這片私有地的人,還是起了冒險心的小孩,或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年輕人,都不會踏入這片以魔術及魔力編設大量死亡陷阱的黑森林。不諳魔術的人都會遠離這裡,就算是魔術師,也很可能戰戰兢兢地退避。

真的是──太好了。

金髮青年今晚也如此心想。

這座被層層堆砌的死亡結界所覆蓋的黑森林,以二十世紀的方式形容,就是比衝突地帶的地雷區更危險的地方。是猶如行星地核的液態外核,貼近太陽的宇宙空間,幾乎不允許任何生命存在的絕死領域。

『……幹嘛用那麼地質學或物理的方式形容啊,狂戰士?』

(因為我翻了一下你的課本。哎呀,真不好意思。)

『話說回來,那裡好像真的很危險耶。』

(對呀。只是,人類都能用太空衣這樣的睿智產物在宇宙維持生命了。雖然稱不上相同,我也能憑藉我使役者的特性進入這座死亡森林,可惜沒有反魔力技能就是了。)

狂戰士使用寶具而獲得的屬性中,耐力甚至高到能在與任一名三騎士正面對戰時達到強力防護作用。在神話及傳說中不懼暴威的肉體,已在自我改造技能的改變型態下做好最佳準備,應能如數承受所有魔術結界。當然他們都知道,凡事都有極限。

『人類應該開發不出耐得了地核熱度的裝備喔。』

(總有一天會實現的,人類擁有無限的可能性。)

『無限?』

(就是無限。)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主人。)

青年(狂戰士)一面與主人進行不出聲的遠距離對話──「傳心術」,一面冷靜思索。就所知範疇,成功入侵死亡森林的使役者含自己共有兩騎,如果還有其他,就是在池袋中心不停殺害民眾「攝食靈魂」的惡鬼,多半連身為英雄的矜持也喪失的刺客吧。只要使用斷絕氣息技能,使役者也察覺不到她的氣息。若再排除這個可能,這座「森林」便尚未被其他使役者攻擊──昨晚那件事不算的話。

狂戰士思索著這場聖杯戰爭的戰況。

目前是膠著狀態。

雖然東京各地不時發生使役者的會戰,但七人七騎應該都還健在,而確定有一名主人和一騎使役者固定鎮守的,就只有這座杉並區的「森林」而已。

『那就照原定計畫行動吧,狂戰士。』

「知道了,巽。」

最後一句話的聲音交疊。

翠綠視線投向「森林」。

黑森林,死亡森林。這片甚為遼闊的住宅地中,這些景物說起來就像是裡頭那宅邸的後院──正確而言並非森林,是宅邸主人設置的偽裝。

也就是通往玲瓏館──暗傳將職掌遠東魔術世界的名門家系主邸的唯一入口。玲瓏館家土地如今已全是窮兇惡極的魔術工坊,具有前述所言的極致強力結界,只有這明顯是陷阱的「森林」一角開了個破綻,可以強行入侵。

這和當初有些不同。

召喚後的第二天,狂戰士曾暗中嘗試入侵玲瓏館宅院。當時的感覺是,只要做出某種程度的犧牲就能確實突破這裡的結界。然而兩天後,覆蓋整片土地的結界強度提升到高得可怕的境界,簡直不能同日而語。即使他對魔術不那麼了解,也知道那需要非常高深的技術。

完全是絕死的領域,行星地核的液態外核,貼近太陽的宇宙空間。

那樣的結界與架構,堪稱現代魔術師不曾企及的絕技,明顯是於神話傳說之化身的英靈,且是以最擅長魔術的位階現世之人,才能有如此手筆。

──總之可以確定的是,工坊經過術之英靈(魔法師)的重建。

玲瓏館邸已化為「神殿」級的魔術要塞。

其實應該在認為可能強行突破的當晚就付諸行動了。不過那時還不能確定玲瓏館家的魔術師加入了聖杯戰爭,行動本身也沒有獲得主人認可,所以狂戰士很快就撤退了。

(……少為過去的事後悔,是嗎……)

狂戰士想起主人昨天的話。

據說那是他過世外婆說的話。

在狂戰士到頭來無法阻止神殿級強力工坊誕生,沒能在玲瓏館當家喚出魔法師之前打倒──「殺害」他,又在昨晚遭遇應為劍之英靈(劍兵)的使役者時只能撤退,為挫折懊悔時,巽對他說了那樣的話。

那麼,就別後悔了。

現在就像他那樣,專註於能做的事情上吧。

「──秘密的(Dangerous)罪惡遊戲(Game)。」

解放真名的同時,他服下了裝在小瓶中的液態寶具。

是時候一決勝負了。

既然劍兵也盯上了玲瓏館邸,事態是分秒必爭。

所以他並不猶豫。強烈告誡自己,現在別去想副作用可能招來的危險。

一口飮下。

從口,舌,咽喉,胃腑,寶具瞬時沁透乙太構成的全身各個角落,立即改變他虛假的肉體。

多半是因為屬於狂戰士位階吧,他變成的不是生前如此服藥後的樣貌,也不是以他為樣板寫成的小說中描述的形象,而是更接近其本質的姿態。

變貌,變化,變身,自我改造。

骨豁抵磨,肌肉暴增,體格厚實,爪牙伸張如劍。

整個人逐漸擴張、變樣,黑影似的煙氣纏繞全身。

肉體劇變。

意識劇變。

變成抹除所有理性,將狂暴二字具體化的破壞欲之化身。

尋求獵物的貪念顯露在前傾的姿勢上,殺意與敵意的奔流使瞳眸放出紅光。

『■■■■■──』

決心──即使沉澱到靈魂最深處,也依然完整懷藏。

化為狂獸的狂戰士咧齒低吼。

彷佛是亟欲嗜盡人血的野獸。

卻又渴望成為保衛眾生的英雄──

同一時刻。

可以遠眺玲瓏館邸後方「森林」的公寓空房中,來野巽一手拿著二十四小時便利商店的飯糰,透過平常用來賞鳥的雙筒望遠鏡,觀望朋友(狂戰士)不知第幾次的「襲擊」。

他以捨身行動發現玲瓏館邸已成為「堪稱神殿的工坊」,是第四天的事。算上巽所不知的第一次入侵未遂,正確來說這次是第六次嘗試。最早兩次還是「入侵」,後來四次,狂戰士和巽都明確認為自己的行為是「襲擊」。

或者──

也可稱為「挑戰」。

為了打倒君臨東京的魔術師,阻止他完成「某種邪惡儀式」。

「……希望他是講道理的人。」

巽吞下一口鮭魚飯糰,輕聲低語。

房裡沒有任何暖氣設備,雖然人在室內,說話還是會呼出白煙,相當寒冷。

外套可不能脫下。這是因為,使自己暴露在寒冷中而造成「多餘」的消耗,是愚蠢至極的行為。巽現在能強烈感受到,自己的魔力正透過魔力管道,無止盡地送往狂戰士。

而魔力,是由魔術迴路轉化「生命力」而成。

帶來劇烈消耗與疲勞。

平時完全沒感覺,直到狂戰士使用寶具化為瘋狂暴風,發揮使役者真正能力那一刻起,劇烈的消耗與疲勞才席捲而來。老實說,很吃不消。感覺比全力繞全校跑一圈還累,但巽沒有怨言。他說不出口,也沒那種念頭。

他還記得昨晚的事。

狂戰士對戰劍之英靈劍兵時居下風,一定是因為自己魔術師能力太差勁的緣故。巽充其量也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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