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Best Friend ACT-5

我的朋友──

我親愛的同胞。

承我教習之宰莘學子的後人。

在極東之地不斷鑽研,將魔術雕琢得嘆為觀止的可貴門徒啊。

身為玲瓏館當家,且參加召開於東京這極東之都的「聖杯戰爭」,為成就廣大魔術師之長年大願,在這殘酷征戰中奉獻一切……啊啊,真的即將奉獻一切的朋友啊。

我帕拉塞爾蘇斯,在此向你致敬、致哀。

因為你企盼聖杯實現你的悲願而做的一切努力,到頭來全是白費。

但是,請你不要傷悲。

也別怨慰。

我期待,你能正確地放寬靈魂的視野、意識與感覺。這麼一來,即使現在無法得救──

也將在遺憾後悔,血淚流盡之後──

獲得新的使命。

對,就像現在的我。

即使無法完成個人或家系的願望。

在某一方面,大願也將成就。

成就於美麗璀璨,與根源相連的動人公主(Potnia)之手。

「原來你很早就背叛我了嗎……魔法師?」

聲音,一字字地融入夜空。

即使在都市內,滿布月光與星輝的天空也出奇清澈,彷佛有某種純潔的東西就要降臨。

純潔,清凈。真是如此嗎?

至少,美麗是真的。

絢麗且燦爛的少女。

以及,與她如影隨形的高瘦青年。不,該說是壯年吧。至少化為英靈前,他也應該有過一段不短的人生,在天命之年中體驗過一段不短的時間,稱作壯年並無不適。

只是外觀仍是個翩尉青年──

而那張青年的面貌,朝的不是「這一邊」。

超乎人知,掌中力量只存在於神話傳說的英靈,使役者之一的魔法師,只是將視線投向跪在玲瓏館邸前院的鋪石上咳血,顫抖著伸出左手的前主人。

不發一語。始終,保持沉默。

以這樣的反應告訴他,現在和他無話可說。

「這樣……啊……」

呻吟聲。

一道深紅自男子嘴邊流下:

「你的結界的確完美無缺。就算是神代的魔術師,想穿越結界,以魔術擾亂美沙夜等……都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只要──」

那是確信的口吻。

「你自己……」

憤怒的聲調。

「在結界裡面搞鬼,就易如反掌。」

懊悔的語氣。

而其中最多的,是絕望的音韻。

魔術師對他從前以友相稱的玲瓏館當家這番話毫無反應。就連那施捨般的視線,也給予了沐浴在月光星輝下微笑的少女。

他恭敬地低下頭,輕聲說道:

「沙條愛歌大人,我們今晚就順著日前宰殺狂獸(狂戰士)的氣勢,再消滅一騎英靈吧。倘若事態順利,甚至可能兩騎。」

「好,就這樣。」

「一切都將任您所願。」

「是啊。」

「──儘管如此,您似乎還是有所不滿,是因為還沒有殲滅奧多摩那一族嗎?只要您一聲吩咐,我馮‧霍恩海姆定當赴湯蹈火,使命必達。請別忘了,您可是唯一與這世界對等的人啊。」

「嗯……不需要麻煩你。奧多摩那邊,有我和那孩子就夠了。」

「遵命。」

兩人一派輕鬆地對話。

內容卻令人毛骨悚然。

試著忍痛從鋪石爬起的男子,明確地理解了那對話的意義。意思就是,她打算殲滅那個召出強大使役者──騎兵的魔術師與其族人。儘管那裡遠不及「神殿」,也是由數十名魔術師在奧多摩深山共同編造的強力魔術工坊。只憑兩個人就想攻陷那樣的地方,遑論殲滅,簡直太過魯莽。

不,或許一點也不魯莽。

連這無疑能稱作「神殿」的工坊都被她突破了。

而且是如此遊刃有餘。

怪物。

這兩個字閃過男子腦中。

沒救了。憑男子一個,絕不可能殺死這個與英靈──使役者魔法師比肩而立,甚至開始微笑的少女。她雖擁有壓倒性的強大力量,無疑是個天才,男子想得到的形容詞還是只有「怪物」。

為什麼呢?

她的才能的確無比優秀。

且在最大戒備的狀況下,體會到那是多麼可怕。

但是,精修四大魔術,甚至觸及賢者之石的大魔術師──升至英靈境界的馮‧霍恩海姆‧帕拉塞爾蘇斯都願意臣服她?無論她如何天才,到底還是個人類,何德何能讓使役者為她卑躬屈膝?

這麼說來──

浮上腦海的仍是強烈的疑問──為什麼?

「你……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向她屈服?

將我當作朋友的你……您,帕拉塞爾蘇斯大師,不是和我走在同一條路上嗎?正因為我們是有志一同的魔術師,才能結下其他使役者不會有的緊密聯繫啊。如此這般的聯繫,應該是真的……」

存在啊──男子曾這麼相信。

他的唇所送出的總是睿智之語,甚至充滿人性的慈愛。大多數魔術師在修練途中必然捨棄的人性,在他口中卻是種寶藏。那樣的人格,的確有資格名列各個凈是神話歷史中英雄豪傑的英靈之一。

然而──

就最明顯的事實來看。

男子的愛女美沙夜遭到了「詛咒」。現在,那已經比發覺時更濃更深,惡化到無可挽回的地步了。

下此毒手的,無疑就是──

「回答我,魔法師……!」

沒有回答。

無論男子──這玲瓏館當家如何嘶吼,得到的也只有夜晚的寂靜。

過去稱他為主人的青年,難道已經不存在了嗎?

代青年低語的,是那名少女。

輕柔、親切,隱約夾雜著戲謔的味道。

他對跪倒不起,難以動彈的男子說:

「玲瓏館叔叔,不需要這麼害怕嘛。」

真是個美麗的女孩。

包圍她的深夜,也彷佛是盛開的花園。

聖杯戰爭,魔術師與英靈七人七騎的廝殺。她彷佛與這般血腥濃厚的戾氣與殺戮極為遙遠,在充滿溫暖光輝、微笑與和平的樂園中向男子微笑。她的模樣,竟給人這種錯覺。

少女。

光輝。

公主。

就是能這麼形容的一個人。

「你不是還有個擁有暗夜太陽船(Meseketet)和非常可怕的熱沙獅身獸(AbulHool Sphin)等寶具,看起來所向無敵的盟友(騎兵)嗎?以後會怎樣還很難說喔?」

她微笑著說。

溫柔可掬。

「在東京灣,有我的劍兵……還有順便來的弓兵和槍兵在和他戰鬥。說不定,騎兵會打贏他們三騎呢。」

她微笑著說。

眯彎雙眼:

「所以,請你再振作一點嘛。你又還沒有失去朋友(魔法師),他只是變得稍微和我要好一點而已,他還在這裡喔。」

她微笑著說。

彷佛真的有什麼讓她打從心底「高興」。

是什麼呢,自己的優勢嗎?連站立的力氣也沒有,只能跪在鋪石上望著她的男子想也想不透。他無從察覺,少女近乎純真的喜悅,是來自於自己能替深愛的某人盡一切所能。

只能感到──

那對星月交輝下的眼眸深處,有座無底的深淵。

「你的朋友魔法師今晚也幫了我一點小忙,而且成果還不錯喔。多虧有他,我最重要的他(劍兵)才能在騎兵搬出來的光輝大複合神殿(Ramseum Tentyris)里自由揮劍。

那是一件很可貴的事喔。

因為那把劍是他的榮譽,甚至能超越時間呢。」

少女這麼說完──

哼起了歌。

那是,在遍灑月光的庭園中起舞的妖精之歌?

還是,祝福聖杯戰爭的勝者之歌?

抑或是──

百獸公主(Potnia Theron)為歡迎來自深淵的某物而道的末世預言呢?

「無論過去,

現在,

還是未來。」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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