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話 『坐如芍藥、坐若牡丹、行猶百合、笑如黑薔薇、觸若棘刺、服用效果猶如烏頭。』

真沒想到我竟然會迷上時代劇。

以感冒請假沒去學校一事為契機,沒事做的我在一個稱不上是大白天,也不算是傍晚的尷尬時段,待在房間里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話雖如此,電視里播放的卻幾乎都是一些感覺像是在黃金時段來臨前用來墊檔的無聊節目。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會在平日的這個時間點看電視的,大概就只有退休老人了吧。

我灰心地按著遙控器。果然,大概是迎合老年人的喜好而設計的電視劇吧,電視上正在回放十年前的時代劇,電視劇的劇名就叫《流浪大鏢客》。

儘管劇情並沒有什麼特別吸引人的地方,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看著,我意識到我的身體正逐漸往前傾。別說劇情出現什麼非常新奇的展開了,反而從頭到尾都在上演著主角流浪到某個設有驛站的村鎮,然後一直在鏟奸鋤惡的老套劇情。

然而即便如此,我還是被《流浪大鏢客》吸引住了。不管怎樣,主角阿進簡直酷斃了。他用那沙啞的嗓音說:

「就讓在下來守護你的笑容吧。」

——這句經典台詞甚至讓我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從那時起,每到星期二放學後,我習慣不再繞到其他地方而是直奔回家。我的目的當然就是回家瞻仰阿進的英姿。

然而現實卻是天不從人願——

「蛤!?施工中!?」

我發瘋似地拔高音量。這條路在今天早上明明還可以走的,結果這條可以最快回到家的快捷方式現在卻禁止通行了。寫著「造成您的不便,我們深感抱歉」的告示牌上的改道路線引導地圖,遠得讓我很想揪住對方的衣襟大罵對方到底是不是真的覺得很抱歉。

看了眼手錶,我嘖了一聲。要是照著告示牌上的指示繞遠路,想也知道我肯定趕不上電視播出的時間。這邊順便說明一下,雖然這世上有種叫做錄放機的便利道具,在我一迷上了《流浪大鏢客》之後,我愛用的錄放機就壞掉了。在過了保固期一個月之後才故障,時運不佳碰上這種事情,靠我那乾癟的荷包也做不了什麼,就只能將送修的事情暫時放到一邊了。

「啊啊,煩死了,這叫我該怎麼辦啊。阿進個性意外地火爆,搞不好一下子就演到打起來的地方了,偶爾也是會有剛播出三分鐘就讓主角說出經典台詞這種像是在惡作劇的情形發生的說,這麼一來就要錯過了啦。」

就在此時,原本相當緊張的我不經意地注意到一件事。由於改道路線被旁邊的廢棄工廠遼闊的佔地拐了一個大彎地圍了起來,因此空隙很多,只要從裡面橫越過去,感覺應該可以省下不少時間。

我朝掛著「禁止進入」牌子的鐵柵欄走去,從柵欄的縫隙往裡頭窺探,就看到眼前出現一片大概是停車場還是器材存放場所的寬敞空地。往裡面看去,可以看到一間拉上鐵門的大型廢棄工廠,當然了,裡面似乎沒有人,顯得十分寂靜。

看這情況,似乎也不會因為被誰撞見受到盤問了。如果是平常的話,多多少少會有些躊躇,但是就只有今天,我並沒有猶豫很久,而是點點頭自言自語著:

「好吧,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阿進還在等著我呢。」

我在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在場後,便抬起腳跨向高度和我身高差不多高的鐵柵欄,爬上去之後就闖了進去。停放在一旁,車身有些生鏽的小型貨車就面對著我這個闖入者,我無視於它的存在朝裡面走去。

在廢棄工廠的前方停下腳步,我轉著眼珠子環視周圍,思索著從哪裡可以進去。就在這個時候,我發現鐵門有一部分像是龜裂似地向上捲起。我讓身體從那個縫隙滑過去,成功進入了工廠裡面。

堪稱廢墟的工廠內部顯得異常寂靜。如今這裡就只有表面內凹的鋼桶和積滿灰塵的輸送帶—零零散散地散落在四周,形成了遼蔽物。從破了洞的天花板中灑落的陽光宛如眾光燈般不由分說地照亮那些地方,也因此格外凸顯出工廠內部荒涼的氣氛。

(這裡感覺好像會鬧鬼哪……)

就在我打算趕快穿過這裡快步地朝裡面走,並來到了工廠中間地帶的時候——我愕然地瞪大雙眼,雙腳猶如結凍般地頓住。

一道人影背對著自己佇立在那猶如沉積在陽光間隙處的黑暗之中。那身用連帽斗篷包裹住全身的裝扮讓人聯想到鬼魂,我差點慘叫出聲。

(唔喔喔,嚇死我了!什麼嘛,難道是在這裡落腳的流浪漢之類的嗎?)

要不是現在還是白天,我大概會以為自己是看到鬼了吧。但是現在這個時間點,高高掛在頭上的太陽也還沒下山,在確認過斗篷邊緣下確實可以看到兩隻腳後,我不禁鬆了一口氣。

如果是流浪漢,那對方就和我一樣都是非法入侵,應該也不會被罵了。總結出結論後,我漫不經心地向前踏出一步,打算稍微走過去的時候順便跟對方打個招呼。

由於位置改變的關係,原本因為被人影擋住而看不見的部分在此時映入眼帘。那一瞬間,我驚愕地瞪大雙眼。白髮老人趴伏在地面上動也不動的軀體就這樣闖進我的視線之中。對方並不是正在呼呼大睡的流浪漢同伴,眼前的畫面明確地否定了這個可能性。

只見一把沾滿鮮血的瑞士軍刀就猶如墓碑般,筆直地插在老人的背部上。

「什……!」

我忍不住喊出聲音,接著連忙捂住嘴巴。然而,像那種碰巧沒被對方聽見逃過一劫的事情,是不可能會出現在我這個倒霉鬼身上的。一身斗篷的人影迅速地反應過來,猛地轉頭看向我。

這下子我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是為了預防被人目擊到自己的真面貌嗎?那名一身斗篷的人臉上戴著一副造型樸素,像是常常被用在舞會上的白色假面具。

一名戴著假面具的怪人,就站在橫躺在地上的屍體旁。

我置身於仿若盛夏熱浪般不真實的景色之中。喉嚨感到陣陣刺痛,連呼吸都有些困難。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膝蓋開始微微地顫抖起來。

我面前的假面怪人做了一個像是在聳聳肩的動作,接著,似乎是事先裝上了變聲器,假面具底下傳來一道異常尖銳的聲音。

「你我之間,彼此運氣都不太好哪。又增加了多餘的任務……」

說著,怪人朝我的方向邁出一步。死亡的陰影正逐漸腐蝕著安穩寧靜的日常生活。

「嗚……哇啊啊啊!」

恐懼感炸裂開來,頓時將我淹沒。

我的慘叫聲解開了束縛著身上的咒語,我立刻轉身拔腿就逃。極度的緊張讓我雙腳像是打結似地怎麼也跑不快。然而儘管如此,我仍然在逃跑途中一邊將木材、瓦楞紙箱……等一切看見的東西翻倒作為障礙物,一邊不顧一切地埋頭狂奔。猶如滑行地從鐵卷門的縫隙處穿過去,一個跨步爬到鐵柵欄上,隨即往地面一躍而下。氣勢洶洶地衝到車道上後,只見一台礦山自卸車一個急轉彎,便直接從我面前擦過。

一陣尖銳的煞車聲響起,一個長相嚴厲的大叔從車窗探出頭來,口沫橫飛地大罵:

「混賬,你是想被車撞嗎!」

我轉頭看向廢棄工廠。我原本對自己的腳程還滿有信心的,但是似乎並沒有完全將對方甩開。怪人雖然追到了鐵柵欄的另一側,不過,似乎是不想再增加更多目擊者,對方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暗處。

「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臭小鬼!」

在渾厚而低沉的怒斥聲下回過種來,我立刻沖向那台自卸車,氣喘吁吁地說道:

「這位大叔,警察!快報警!有人被殺了,就在那間工廠里!」

*

因為搭飛機那次的經歷而留下的陰影漸漸在腦海中變得鮮明起來。那時候因為一直蹲在廁所里,所以實際上沒受到什麼損害,但是這次就沒辦法那麼幸運了。

我愣愣地佇立在工廠里。兩名接獲通報後抵達現場的蓮音警察署刑警此時就站在我身旁。其中一名正值壯年、體型微胖的刑警自稱名叫室田萬壽夫,只見他搔了搔腦袋,語氣失望地開口:

「……讓我統整一下你說的內容,你為了抄近路非法闖入了這裡之後,就發現一具背部插了一把刀的男性屍體,是嗎?」

說著,萬壽夫斜眼瞥向我。我咽了一口口水,指向剛才看見屍體的地方——也就是那片如今連一滴血跡都沒留下的地板,拚命地解釋:

「不是,我說的是真的!剛才那具屍體就是倒在這裡的!」

「就算你這麼說……可是你看,這裡根本沒有屍體啊。」

「這……你想想看嘛,搞不好是假面怪人將屍體處理掉——」

一陣失笑聲響起,蓋過了我的聲音。轉頭一看,只見另一名看起來大概二十幾歲的高個子刑警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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