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潔的深夜。
兩艘大型砂礫船排成縱列,正往沙漠之海前進當中。
兩艘船都載著近乎載重上限的貨物,是兩艘將貨物運往商城蒂瑪尼的商船。理人走在甲板上開口說道:
「烏露絲拉,差不多要換班啰。」
理人手上小提燈的光芒映照出一位膚色白皙、有如洋娃娃般的銀髮美女。人在船首處的她名為烏露絲拉·阿爾甘,是理人旅途中的夥伴。
「……已經這個時間了嗎?」
「嗯,看起來似乎是。」
「地面上真不方便。就算你告訴我要以太陽或月亮的位置來判斷,我還是一竅不通。」
她的話讓理人感到震驚。
總而言之,提到此世界的人掌握時間的能力,已經近乎超能力的地步。明明應該
沒有任何機械式手錶或其他物品,但是僅憑懸掛空中的太陽及月亮的位置,就可得知甚為詳細的日期及時間。
理人並不具備這種能力,所以光要從蠟燭的長度變化推測大約經過多少時間,就已經是極限了。
「如果可以像德拉·諾爾德一樣用敲鐘來分辨,就比較易懂了——理人?」
「……我懂。烏露絲拉,我非常能理解你的心情。」
理人不禁深深地點了點頭,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事上有共鳴。
「當別人都認為知道現在什麼時間是理所當然的,很困擾對吧?」
「……理人你也是嗎?」
「嗯。通常我都是去問其他人,或嘗試自己計算。不過總不太靠得住。」
她是在依耶馬路特的少數民族——諾爾德族的養育之下長大,不久之前才打破了哈塔魯多地下神殿的禁忌,來到地面上。
雖然她與家人周遭發生的悲傷故事,為她的美貌蒙上幾分陰影,但是他還是知道,此時她是發自真心的笑著。
雖然她是個平常不太將感情顯露於外的女孩,不過此刻她自然地對自己露出笑容,著實令人開心。
「那麼我也得再加把勁才行呢,無法輔佐丈夫的妻子可是不及格。」
「噗。」
「開玩笑的。」
「……開玩笑。」
「是的,開玩笑。」
「開玩笑。」
烏露絲拉淺淺笑著,表示這只是句玩笑話。
(……那麼我應該也只要跟著笑就好吧?)
即使想告訴她這句話有點微妙,不太像玩笑話,但要把這句話說出口總是有些猶豫,而且好不容易她才變得如此正面積極。
離開地下神殿後,理人為了前往當初的目的地蒂瑪尼,以接下保衛船隻的打工身份搭上經過的商隊貨船。雖然她身上的邪氣之毒未清,依然毫無二話地一起工作,這件事令人感激。如果沒有這句「玩笑話」,真的是個很好相處的女孩。
雖然已到看守換班的時間,卻也有點想和她再多聊幾句。
「烏露絲拉,最近怎麼樣?比較習慣地上世界的生活了嗎?」
「這——這個嘛。」
烏露絲拉壓著頭紗,小心翼翼地不讓頭髮跑出來,然後看著沙漠之海。
「雖然有時候『白天』太亮會讓我有點困惑,不過『夜晚』就還好。晚上的時間跟我的故鄉很像,陰暗且安靜,讓人感覺很平靜。」
也只有她會這樣描述深夜的沙漠吧?
這樣的形容與詩歌又有些不同,而是過往居住於地表之下的她內心真實的表露。
「這裡和鄉里一樣安靜,但是又十分遼闊。而且如果已經沒有魔獸,那麼爸爸——究竟是為何而戰呢?」
「……我想他應該是想保護你和家人吧。」
「至今真的都沒有遇上魔獸呢。真不可思議。」
魔獸——是否應該這麼稱呼那群存活於沙漠地底深處的阿耳戈斯眷屬呢?只能讓人如此思考的怪物們。就因那群怪物的存在,才難以說服諾爾德族。
即使地表之上已無顯著的災害,是否應該想成在那被隔離的無光空間中,依然留存著能讓濃密邪氣存在的環境呢?還是——
(總覺得——這隨時會再回來的感覺真是令人不悅啊。)
雖然這麼說可能會惹她生氣,但所有的一切可能就只是一線之隔。
眼前沒有魔獸的和平、人類獲得的勝利,也許都只是被一張薄皮蓋住的蜂巢而已。
理人曾經作過這樣的夢,在這硬蓋上的皮膜之下,一起旅行的!女王蜂(阿耳戈斯)正在笑著,嘴裡還說:理人,你安心嗎?
當然這樣的夢只會徒增周圍人們的不安,所以他也只是放在心裡,絕口不提。他打算等到達成此行的目的,回到威爾塔米亞之後,再與海達爾一人商量。
「不過——理人,就算沒有魔獸,也還有一些在背地裡做壞事的魯莽之人。」
理人吃了一驚。
烏露絲拉盯著左舷後方的地平線,皺起端正秀麗的眉。
乍看之下空無一物,卻忽然捲起大量沙塵。沙塵之中出現一大群騎著騎乘型沙蜥蜴的男子。
(那群人是!)
沙蜥蜴集團朝著持續前行的貨船而來,轉眼之間距離縮短不少。
理人對著腳邊的傳送管大喊。
「——沙盜來了!」
* * *
「——咿咿咿,呀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來吧!混蛋們!打獵時間到啦!
今天「鄉里老媽團」也掌握了捕捉獵物的絕佳位置,他以舌舔了舔唇,臉上掛著得以滿足的笑容。
以沙漠為根據地不斷進行掠奪的人俗稱沙盜。聽說那個不像沙盜的團名,似乎是以這個團隊「總是毫無預警出現,而且十分纏人」的強硬襲擊作風起名的。
繪有外形被稍加修改的兇惡魔獸的團旗飄揚,騎乘著沙蜥蜴的團員們緊接著改變陣形逼近目標。
「你們愛從哪艘下手就從哪艘下手!從船尾攻上去!」
「瞭解!」
他們只有名字帶著田園風格,實際上擁有曾將幾艘定期航班及商船洗劫一空的成績。此次的目標貨船共計兩艘。商船似乎厭惡沙盜接近,開始改變航道並提升速度。不過真是太天真了。滿載貨物的大型沙礫船怎麼比得上可靈活變換方向的蜥蜴單騎。甲板上的燈光機照著沙盜,雖然有少數人員正舉弓射箭,但射出的箭大半都沒入船底。
「嘿嘿,防守太弱啦!就是怕花錢請人,最後被洗劫一空的典型啊!」
沙盜嘲笑著商船,扔出帶有掛勾的繩子,成功移動至船上。
如他所料,商船的船員並沒有什麼像樣的裝備。
沙盜向著幾乎手無寸鐵、害怕不已的船員拔出大刀。看著對方的眼睛說出開場白。
「來吧!要選誰好呢?哪個傢伙想先交出項上人頭?放棄無謂抵抗的話,我還能饒你們一條小命——唔啊啊!」
他突然把手抵上脖子,掙紮起來。
「喂!怎麼了?大猴!」
「要死了,脖子,救我。」
被喚為大猴的沙盜,身體再次被從後方拖曳倒地。在其他人眼裡就像是他自己撞到頭。
「無禮之人,該求饒的是你們。」
在此情況下,有位白頭紗配上白裙打扮的年輕女孩出現在甲板上。雖然沒有任何類似武器的裝備,筆直伸出的雙手的指尖卻夾著顏色看起來很毒的蜘蛛。蜘蛛吐出的絲陷入大猴的粗脖子。
「可惡——你們快把那小丫頭的蜘蛛拿走!」
「喔!」
沙盜們氣勢如虹地拔出刀子,正要攻擊雙手拿滿蜘蛛的少女。
然而,有個人影從頭部上方的屋頂跳了下來,落地的同時狠狠踩斷了最前面的一把劍。
尖銳的「鏘!」聲響起,被踩斷的劍尖飛向船外。少年揍了嚇傻的當事人後,接著又一腳踢上他身旁的沙盜。
直到沒有可以近身打倒的對手後,他拔出腰問的劍,如暴風雨般地砍殺而去。
「等……等。」
「第三個!」
連等一下三個字都還沒說完,慣用手上出現一條血痕。對手僅能發出呻吟跪倒在地。
「震·轟·裂·波!」
少年在甲板上奔跑,改變握劍姿勢。耳朵上的耳環在黑暗中發出強烈的光芒。
「倒!」
拔劍後長劍揮出,伴隨強烈的風發出衝擊波。船邊扶手附近的沙盜們捲入衝擊波之後,被打出船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