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笨蛋!笨蛋加三級!讓我擔心到快死了!」
是伊休安,真的是她。
夥伴的聲音聽起來橫豎就是帶著哭聲。理人緊緊抱著她那嬌小的身體,就像不要弄錯一樣。
「抱歉。」
「還活著吧?」
「嗯,還活著喔。」
「精神還不錯吧?」
「嗯,我覺得還不錯啊。」
「那就夠了。跟我無——關。」
明明心情是相同的,卻因她的細語太貼近自己的心,讓她的聲音不成句。
(是啊,沒關係呢。)
當時。在地底下想著「不想死」的時候,腦子裡浮現的面孔是「伊休安·特洛魯」。當時想起的是什麼時候的她、心裡在想什麼,這些已經完全無關。
「……你就是你,以後也是你。應該就是這樣吧?」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耶。你突然之間在說什麼啊?」
「只是在說我想見你。」
如果是現在,總覺得能夠坦白自己所有的心情,不管她的回答是什麼都不會後悔。
伊休安·特洛魯,我對你——
「理人。」
在感概萬千的理人身後——烏露絲拉叫了他的名字。
伊休安像小動物般迅速從理人身邊彈開。
烏露絲拉對理人微微點了點頭。
「你朋友嗎?」
平靜的聲音,比想像中的還要堅強。令人不知所措的堅強。
「嗯,嗯。呃,烏露絲拉。她是伊休安,是我旅途上的夥伴。」
「這樣啊,能夠見到你重要的人,我也很開心。」
完全不懂兩人在說什麼的伊休安,一副「她是誰」的樣子看著理人。
「她在說什麼?」
「咦,啊,嗯。對喔。」
得把她的話翻譯給理應不懂依耶馬路特話的伊休安聽。
「這個……這位是烏露絲拉·阿爾甘。一直生活在地下神殿,然後跟我一起到地面上來。」
「生、生活在地下神殿——認真的嗎?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嗯,是的。這說來可就話長了——」
「現在是理人的妻子。」
理人差點岔了氣。
烏露絲拉則是平靜地站著。
「理人,怎麼了?麻煩你也告訴伊休安一聲。我覺得瞞著她好像很失禮。」
「不,這個嘛。」
「如果怕聽起來有語病,你也可以說是前妻。」
這樣反而更可疑不是嗎!
烏露絲拉優雅地綻出一個微笑。
「你說過要帶我去很多地方,我很期待。」
「吶,理人。她到底在說什麼?」
「等、等等等,伊休安,借一步說話!一下就好!」
「責任還真是重要呢。」
理人慌了手腳,抓著伊休安的手臂,往眼前看到的瓦礫陰影處走去。
* * *
——這樣就好,沒問題的。
烏露絲拉有趣地看著手忙腳亂的理人和在他身邊的少女,帶著微笑目送二位。然後,立刻就收起了平常不擅長的笑臉,恢複到原本的面無表情的樣子。
(笑還真累。)
就在她使力按摩著自己的臉頰的時候。
「——你也是個知分寸的人呢。」
一回頭,就看到背後斷掉的石柱上,蹲著一個未曾謀面的依耶馬路特男子。
與自己正好相反,一臉奸佞的笑容顯得很可疑,烏露絲拉帶著警戒問道:
「你是誰?」
「這個嘛,是誰呢?是敵是友呢?跟你一樣是個走到哪都被人討厭的電燈泡之類的。」
裝傻地樞了樞臉。烏露絲拉把注意力放到腰間籃內的蜘蛛及毒蛇身上。做好隨時可以把它們丟出去咬他的準備。
「我想我應該沒有被不認識的人說三道四的道理。」
「因為啊,雖然你應該也不是故意要引起糾紛,卻偏偏在講什麼妻子宣言。」
「這是事實。」
「喔。事實。看那英雄的臉,似乎你們的想法有著相當程度的差異呢?」
即使如此,烏露絲拉依然無所動搖。
因為他——相川理人的心真正是在誰身上,明眼人一看便知。在地下神殿遇上了這麼多事,究竟是什麼原動力,讓他依然不放棄把烏露絲拉給帶到地面上。
看了兩人一起的樣子,心中十分難過地心領神會了。
所以自己——
「只不過……理人在夢話時叫的名字的本人出現了——所以——總覺得想反抗一下而已。」
「咦。這傢伙也真堅毅啊。」
「是啊,現在是叛逆期。」
「噗哈!真好啊!叛逆期!」
似乎戳到了他的點,男子笑翻了。嘲笑的大笑響徹了沙漠的天空。
不過她心裡想著,你就盡量笑吧。
那止不住的亡靈呼喚聲已經聽不見了。還有那明明愛著自己,自己卻沒有察覺的家人的聲音也是。
我是自由的,不管身在何方。
「那麼,還在叛逆期的大小姐。讓我跟你說點好事吧。」
男子豎起了一根手指。
「只要是跟隨著那位英雄大人的話,接下來你會走上滿布荊棘的路。」
不由自主倒抽一口氣。
「或許會被捲入一些你完全不想碰到的騷動之中。無論好壞,如果那位英雄大人會成為掌握所有關鍵的火藥庫——你要怎麼辦?要放棄嗎?」
無法立刻回話。不過,烏露絲拉並不猶豫。
「不會有什麼比現在更糟了。我會跟著他。」
「哈哈。那這次是好的情報。那兩個其實不是什麼情人喔。」
烏露絲拉這次也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咦?」
「其實是英雄大人的一廂情願——應該說非常接近這種情況嗎?又不是這樣嗎?總之實際上並沒有彼此確認過心意。」
「明明是那種狀況?」
「對啊,那種狀況。」
「…………我該說太好了嗎?」
「哇哈哈哈!那就沖吧!奮力一擊!」
被這聲音推了一把,烏露絲拉在未曾見過的地面上跑了起來。雖然樣子有些難看,但是把丟臉和體面拋開,只是為了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請你們一定要看一看。)
(看得見對吧?)
(父親大人。還有大家——)
垂掛在脖子上的遺物首飾,像是在為她打氣似的叮噹響著。
* * *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真的很辛苦耶!掉下去就算了,居然說沒有回到地面上的出口。住在那裡的人連魔神被封印了都不知道,好不容易才得到烏露絲拉的幫忙……」
「然後順便還娶了人家當老婆?」
理人再次嗆到了。
「……你為什麼這麼慌張?」
「咳咳,沒、沒有,你在意的是那個嗎?我覺得我也講了一些其他重要的話吧?像是魔獸的事或是維茲納亞的亡靈的事之類的。」
「那種擺在後面慢慢想就好了。現在要問我想聽的事。怎麼樣?」
理人落得只能拚命說明當時狀況的下場。
「你說怎麼樣……只是在地底下的時候的權宜之計啦。」
「不過,她現在也還拿出來講不是?」
伊休安丟過來的問題,就好像在問為什麼天空是藍色的這麼直率,明明看起來也不是特別生氣的樣子,但就是讓理人心裡無法平靜下來。
乾脆就生自己的氣還比較輕鬆。
「……該怎麼說呢?我覺得應該算是帶有她風格的玩笑話吧?」
「玩笑話?」
「嗯,雖然可能聽起來不太像。」
然後,理人覺得以她的情況而言,現在能將這種話說出口,並不是件壞事。
她說過想要看很多很多的東西。是屬於未來的人。
「所以,可不可以暫時讓她跟著我們?我也想要請神官或僧侶幫她凈化邪氣。」
「這倒是沒什麼不可以。應該說,我這裡也遇到很多慘事耶!不管,你給我聽著!」
「嗯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