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熱砂的鎮魂曲 【5】WHYDUNIT

沙礫船「女神指揮」號所做出的結論,就是「快點離開此處」。

在船長的號令之下,船員們開始迅速動了起來。已經完全不打算聽其他人的話。

不過,希望他們能夠再等等。

(畢竟。)

(我們接下來想去尋找。)

(理人。)

伊休安忍不住大叫了起來。

「船長!等等!」

語畢,便擋在他身前。

嚴肅的鬍子臉往這邊看了過來。

「等等啊!你說要移動,那理人怎麼辦?還有羅格維爾大人。」

托托稍後將伊休安的話傳達給船長。船長低聲做出回答。

不過,托托卻遲遲不翻譯船長的話。

「托托?」

「……他說保護活著的人比較重要。當然也包括你。」

「什麼——別開玩笑了!你的意思是要丟下他們嗎!」

船長一臉悲傷地看著伊休安。似乎想說希望她能夠明白他的心情。

「畢竟還沒確定他們已經死了啊!搞不好他們正在某個地方等待救援不是嗎。難道你要這麼容易就放棄嗎?」

周圍人們的視線都集中到綳著臉逼問船長的伊休安身上。這是最糟的情況。大家看起來都覺得伊休安很難應付,彷佛在責備她,明明只要你同意,大家就能得救。

(怎麼這樣。)

很難尋求托托的意見。不管如何,她已經完全因為感到害怕,臉上已無血色。

無人贊成。孤立無援——

「可是,本大爺……不對,是我。」

不管怎麼樣都要留在這裡。

「船長說,如果你不同意,想下船也可以。」

哈謝姆重新插上了話。

「或許很嚴苛,但我贊成船長的說法。再在這裡待下去,也只會出現無謂的犧牲者而已。沒有人會去怪在沙漠之中想要保護自己的人。盜賊大人,你冷靜想想——不,敏捷者『盜賊』伊休安·特洛魯。如果你還是個救國英雄。」

「我才不管那個!」

伊休安大叫。

「這樣的話,就把我丟在這裡吧!就算只有我一個人,我也要去找那傢伙!」

「伊休安。」

哈謝姆皺起眉頭。

「為什麼?到底是什麼東西促使你做到如此地步?你應該也已經相當儘力了。再這樣下去,你也會因為被詛咒而死喔!無法看清退場時機的人,別說是英雄,就算是冒險家也不過是三流之輩而已。」

在某種意義上,他的提問確實極有道理。如果遇見同樣立場的人,大概會叫他們快點撤退吧。自己心裡是這麼想的。

可是。

「……哈謝姆·德拉。對你來說,六年有多長?」

「啊?」

「一下子就過了嗎?和睡著又醒來一樣嗎?」

「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因為自己的緣故,帶給他人死亡的痛苦——恐懼——你有辦法六年都一直背負著這些重擔嗎?那傢伙會無法對『掉下來的人』棄之不顧,歸根究柢都是我害的。」

十一歲的伊休安從阿邁特山脈的「蟲洞」底部對外求救。懇求著「救救我」這種不可能的任務。醒過來的伊休安可是親身感受到,最後他究竟自責了多久的時間。

已成長到自己必須抬頭看他的少年,謊話又更加精進,溫和寂寞的笑著。

「順便告訴你,最糟的情況是,本大爺……不對,對我來說六年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伊休安·特洛魯……」

「所以啊,我已經決定接下來的日子要幫助他,捨我其誰。就算其他人放棄他,只有我是絕對不能放棄他。」

除此之外無法補償了。

「我有線索。我想要去確認。不借用你們任何力量——」

拚命忍住湧上來的眼淚,伊休安堅定地說。

「——唉,哎,就是這麼回事吧?這樣的話,我就捨命陪君子吧。」

「咦?」

「可以吧?人手是多一個算一個。」

然而一隻大手放到她的頭上。伊休安驚訝地抬起頭。

「那個,就是……沒錯啦——可以嗎?」

船員們應該會丟下伊休安一行人離開吧?

「因為啊,你要知道,橫度沙漠到了最後,要是威爾塔米亞人一個都不剩,再怎麼跟人說是因為緊急避難的關係,最終被罵的還不是我。沒有半個依耶馬路特人在的話,像話嗎。再怎麼說我也是個被僱用的劍士之流,所以接下這種屎缺也很剛好。就讓我保護你吧。」

哈謝姆開始以當地語言跟船長說明了起來。驚訝的船長試圖說服哈謝姆,不過反而是被哈謝姆巧語騙了過去。終於船長也舉雙手投降,給了許可。

「好啦,你看,決定了。」

哈謝姆一臉輕浮到不能再輕浮的表情,奸巧一笑。

真是的,這個男人就像沙漠里的沙一樣捉摸不住。

船長再次對船員們下達指令。

「他說要抓住沙蜥蜴。你可以嗎?」

「知道了,交給我吧!」

伊休安飛奔而出。

總之該做的事早已定下。伊休安混在人群中,一邊拉著沙蜥蜴的繩索,環顧著晨光下的沙漠。

再一會兒就好,她思念著人不在此的夥伴。

* * *

「——如果你們想再多傷她分毫,我不會放過你們。我會再一次砍飛你們,給我做好覺悟!」

理人瞪著哈迪一行人放話。

左手的傷口,血還在流。得在這傷口癒合前解決這件事才行。

「——來吧!快決定你們要怎麼做吧!」

壓著肩膀呻吟著的一行人,一同變了臉色。理人認真抓起聖劍之時,他們便丟下一句「可惡」,一個個離開了。

「理人!」

「唔哇!」

從側面撲了過來,理人一個站不穩便倒向地面。

「等等,你沒事吧,烏露絲拉。」

「我才應該問你沒事吧……!」

烏露絲拉探向依然單膝跪地的理人的左手,看見沿著生命線染血的傷口,她咬緊了唇。

理人想說至少讓她安下心來,對她露出笑容。

「……完全醒不過來啊……身體不聽使喚。我想說用聖劍輕輕一划,可能可以留住一點意識……」

「笨蛋!你為什麼老是這樣亂來!」

「之前也說過,沒有看起來這麼糟糕啦!以我的體質,這麼點小傷馬上就會好的——」

「不是這個問題。不可以為了我這種人受傷。而且還是刻意這麼做,真是蠢上加蠢!」

語畢,烏露絲拉像是自己受傷似的,板著一張臉。理人擔心她那根深蒂固的心傷,嘆了口氣。

說什麼無情都是天大的謊言。受了鄉里居民毫不留情的對待,她也很受傷,難過不已。

「不過,我沒辦法坐視不理。感覺好像看著你壞掉了似的。」

「…………撿來的孩子,這件事是真的。」

微微地,像是在囁語般的回答。

「理人,我和你一樣不是諾爾德的人。鄉里住民為了逃離阿耳戈斯的魔獸迫害,逃進這個地底下,並且封鎖了出口。我似乎是在還在襁褓時期就跟著沙子掉了下來。」

烏露絲拉抬頭看著驚訝地屏住呼吸的理人。紫色雙眸之中充滿了悲傷以及——放棄和絕望嗎。

「……我是在十歲的時候知道這件事。我想,那個頑固、堅持己見,只是一味天真的找尋通往地面上的出口的自己,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死了。終於明白為什麼爸爸爸單單就只對我十分嚴格了。」

「所以——什麼都說不出口?之後一直到永遠?」

「如果和所有鄉里住民不同的頭髮和眼睛、沒有流著同樣的血的這件事無法改變,連心都無法如爸爸所願的話……會被丟掉的……」

如果說她變了的理由是這個,那她不應該會如此寂寞。

理人握緊傷口正在回覆的手。

「……烏露絲拉。雖然只是我的猜測,但你的努力是沒有意義的。」

感受到她的肩膀正在顫抖。

不過,理人是真的這麼想。

「很快就會撐不下去,事實上也即將就要哀嚎出聲了吧。不管是再怎麼順從的乖孩子,在前方只有破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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