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下 想回到那一天

芽衣子一個人走在延伸向秘密基地的林木之間。

初秋的晴朗天空萬里無雲,甚至有些反白,連遠方「無可奈何會看見的東西」也浮現出輪廓。

(昨晚仁太感覺好奇怪。)

芽衣子心想著,仁太確實將日記拿給集了嗎?以及──當時聽見的小聲呢喃。

「那我的喜歡該怎麼辦?」

(仁太的喜歡……是什麼樣的喜歡呢?)

話又說回來,他喜歡的對象是誰呢?

也許……是自己吧。芽衣子也曾這麼想過。因為她曾時不時偶然間聽到旁人謠傳:「仁太喜歡芽芽。」「才不可能呢!」她這麼反駁著,但也有些在意。

但是,那一天,仁太這麼回答了鳴子的問題:「誰會喜歡這種醜八怪啊!」

(嗯……真是有些失禮。)

芽衣子覺得自己當下好像很震驚,但是,因為隨後自己就死掉了,其實記不太得了。現在,仁太又對自己非常好,這件事她也就不太介意。

她認為鳴子的喜歡,是想成為仁太新娘的喜歡。那自己的喜歡呢?

(芽芽好像……也是想成為仁太新娘的喜歡呢。)

「呀啊啊!」

芽衣子臉紅得跟蝦子一樣,無意義地小跑步起來。但是──

她知道自己無法成為仁太的新娘。

(沒關係、沒關係、沒關係。)

腳底下的小小雜草,從來不會弄傷芽衣子的赤裸腳丫。

仁太也不想娶「這種醜八怪」當新娘子吧──更何況,自己已經死了。

風吹過奔跑的芽衣子臉頰。

之所以奔跑,是因為芽衣子試圖釐清「心愿」。大家都打算為她施放煙火,但是,她遲遲無法肯定那是否是自己的願望。

此外,芽衣子心中的記憶碎片正慢慢蘇醒。

仁太的母親在病床上說過的話──我有事情想拜託芽芽──她覺得真正的「願望」的提示就在這裡。

仁太和大家都正想方設法在存錢。

(如果這不是我的願望,就太對不起大家了。)

仁太的母親在病床上說了什麼呢……

為了回想起來,她尋找著能夠協助想起記憶的線索。即使無法馬上曉得仁太母親的心愿,但應該有許多事情可以聯想。而充滿了自己最多回憶的地方,果然就是秘密基地吧──芽衣子並沒有想到這麼多,只是無意識地動了起來。

連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少女情懷、友情、懺悔和心急全混雜在一起,芽衣子沒有停下腳步地繼續奔跑。

然後,她站在秘密基地前。初秋的天空下,漆黑的室內簡直像是──

巨樹上形成的「大洞」。

「打擾了……」

芽衣子緩緩走進「大洞」中。黑暗之中,鐵道正站在房間中央靜靜仰望著柱子。

「嗚哇!啊,嚇了我一跳……波波?」

芽衣子正想走近,卻驚覺地停下腳步。

(波波在哭……?)

眼淚不斷從鐵道睜大的雙眼滾落下來。芽衣子不懂鐵道為什麼哭,所以也不曉得該怎麼辦。

「……好!該出門工作了!」

鐵道啪沙啪沙地潑水洗臉,再拿起一旁髒兮兮的毛巾用力擦了擦臉後,順勢拿著毛巾聲音響亮地擤了鼻涕。

波波跨上停在秘密基地前頭的機車,發動引擎後揚長而去。一個人落單的芽芽看向鐵道流著淚注視的東西,然後肩膀一震。

「超和平……Busters。」

刻在柱子上的,屬於大家的記號。

超和平Busters成立的那一天,仁太與波波爬上椅子刻下的文字。

芽衣子目不轉睛地繼續注視著,於是,跟剛才的鐵道完全一樣,淚水源源不絕地滑下臉頰……

一如那天仁太他們做過的,芽芽也搬起椅子放到柱子底下,然後搖搖晃晃地爬上椅子,拿起了筆。

在煙火師大叔眼中,火箭筒煙火的構造似乎並不困難。

芽芽也一起幫忙,大致上事前準備工作都結束了,最終調整留到當場再做即可。接下來只剩下決定好施放煙火的日期,然後付諸實行。

不過,要在非祭典的日子施放煙火,有些事也必須先打點好,舉凡取得附近居民的同意等等。討論這件事情的會議卻遲遲無法召開,九月已經過了一半。

之所以無法決定日期,都是因為我的關係。

我老是藉故推託說打工有事,或是根本沒去的學校有事,拖拖拉拉地一延再延。因為見到安城會讓我很尷尬……更主要的是,一想到這樣一來芽芽的心愿就會實現了,我就怎麼也提不起勁。

但是今天我們相約在秘密基地集合開會──因為松雪和鶴見突然變得很積極。

松雪甚至在交換日記里寫道:「該決定討論的日期了吧。」對此,鶴見也在日記里回覆:「是啊,我除了十五號以外都可以。」緊接著大家也配合著寫下了自己的方便日期。

我……就只選了鶴見說她十五號不行的那一天,回道:「我只有這天可以。」於是鶴見就乾脆地回了:「那我取消原本的約定吧。」

大家是怎麼了?就這麼想讓芽芽成佛嗎?

「……唉,我還真矛盾。」

「仁太,怎麼了嗎?」

「不,沒……啊,不,什麼事也沒有。」

「啊!仁太剛才是想講『不沒事』又改口了吧!如果你不想再當『不沒事星人』,『不沒事星人』的同伴會難過唷!」

「同伴是誰啊?」

秘密基地里只有波波跟芽芽。波波為芽芽的咖啡加了從便利商店買來的鮮奶油,芽芽哇哇大叫,喜孜孜地用兩手捧著杯子喝咖啡。

喀答喀答,大門嘰嘎作響地搖晃後,松雪及鶴見走了進來。

「各位辛苦了。」

「雪集!」

「我帶了慰勞品過來,有點心等很多東西。」

「我買了可樂……有健怡跟低卡,還有茶。」

「哇噢~!雪集、鶴子,怎麼回事?你們也想得太周到了吧,這下子根本成了派對!」

「……也對,順便舉辦派對也不錯吧?」

說完,松雪勾起嘴角。

「畢竟放完煙火,芽芽就成佛了……可以算是餞別派對吧?」

「!」

芽芽的……餞別派對。

這句話讓我再不願意也領悟到了,一切真的即將結束。波波大概也有相同的感受吧,一瞬間臉頰的肌肉僵硬。

「哇啊啊啊啊,餞別派對!欸,仁太!早知道我們也帶點吃的東西過來!」

芽芽的雙眼熠熠生輝,捉住我的手臂猛力搖晃。

「芽芽,你冷靜一點……」

「喂,仁太。」

「咦?」

波波低著頭,眼神像在尋找看不見的芽芽般嘀咕問道:

「芽芽很開心嗎?」

「嗯、嗯……」

「……這樣啊。」

波波用鼻子噴了一口氣,抬起頭來,已經掛著平常的傻笑。

「好!那就先吃東西吧……來,芽芽,選你喜歡的東西吃吧,千萬別客氣!」

「耶~!」

「喏,仁太也吃吧!雪集跟鶴子也吃吧!」

「明明是我們買來的……也罷,算了。」

就這樣,芽芽的餞別派對開始了。芽芽在大家四周開心地蹦來跳去。

松雪與鶴見忽然互相對視,那種別有意圖的神情,讓我的胃部一帶油然升起了不祥的預感。

這些傢伙……在打什麼鬼主意嗎?

鳴子站在橋的正中央,一點也不想繼續往前進。

(這算……什麼啊?)

她定定望著集昨天寄來的訊息,上頭寫著:「我要重現那一天。」並且要鳴子也幫忙。

收到的時候,她的手在發抖。他在想什麼啊?那天對大家來說都是傷口……而且這樣子等同拿芽衣子的死在開玩笑吧?

鳴子氣沖沖地想質問集,但在那之前,先打了電話給知利子。知利子像壓抑著情感般喃喃地說:

「我也知道這種事情很過分。」

但是,也許這就是芽衣子的「心愿」……如果能夠知道仁太真正的心意,說不定芽衣子就──

鳴子覺得他們太自以為是,但是又無法斷言就是那個「願望」沒錯。假使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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