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騎著淑女腳踏車前往打工地點。
發生了安城賓館事件的隔天,我也去了學校一趟。因為徹底忘了要拿打工許可證。
都已經丟了那麼大的臉,去學校不過是小事一樁……再說我發現到,如果只是要拿許可證,根本不必特地跑到教室。我實在太粗心了。
我在走廊上遇到了安城。對於發生了那種事情仍能來上學的她,我不帶一絲挖苦地心想著「她真偉大」,實際上也這麼對她說了。
安城羞紅了臉,回我:「你如果真那麼想,就來上課啦!」……嗯,但這跟那是兩碼子事。
只要拿到打工許可證,接下來就簡單了。
我們的上司,就是先前那位煙火師大叔。他非常隨意地說了:「只要有許可證,什麼時候過來都不要緊。」也因此儘管我是高中生,白天也能夠打工。
畢竟需要應有的「證明」吧,所有事物只有開端像儀式般非常重要……此外就是意想不到的自由。我有這種體悟。
「各位辛苦了!」
「噢,新人,今天也麻煩你了。」
工作內容非常簡單,就是用手推車運走大叔們以挖土機挖出的土。
簡單歸簡單,但屬於重度的勞力工作。對於這陣子以來一直過著吃飽就睡這種生活的身體來說非常吃力。但是,吃力的只有身體,心情上動動身體還輕鬆得多。
我沒有向芽芽坦白說出打工的事情。
我直接穿著便服,不再假裝要出門上學,但芽芽什麼也沒有對我說。關於超和平Busters的製作煙火計畫,我回答她:「現在正在多方面調查。」她也就沒有追根究柢。
這也是多虧了交換日記吧。
松雪的提議開始後已過了一周,交換日記順利地輪了一遍,又回到芽芽的手中。交給她寫著眾人日記的日記本後,芽芽就寶貝地抱在懷裡,竟然說道:「那個,我要一個人看!」特地跑上了二樓。
明明我也是一起寫交換日記的人,真不懂為什麼要這樣偷偷摸摸……
「嗚……哇!」
邊想事情邊做事後,手推車的車輪卡進了水溝。
「新來的,你的腰沒有用力!腰!」
「對不起!」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阿鐵好像也來了。」
我抬起頭,波波正在休息區跟其他大叔講話。阿鐵是波波在這處工地的外號,名字是鐵道,所以叫阿鐵。雖然我覺得波波也不錯,很有特色。
波波做這份打工很久了,不單是運土,也會拿起鐵鏟做些比較複雜的工作。
「嗨,仁太,做得怎麼樣?」
我用毛巾擦臉,走向波波。
「根本累到沒時間想……啊,對了,你之前寫的日記真糟糕耶。」
波波的日記里,寫著他對於新買來的熟女類成人影片的感想。當然色情部分與人體的各部位名稱他都寫得很隱晦,芽芽應該沒有發現……安城也很遲鈍,可能安全過關了吧。
「你看嘛,我很久沒寫長長的文章了……才會心想,要朝著這種像讀書心得的風格下手!」
既然如此,那就租點正常的電影啊……
「算了。還有,芽芽很想見你喔。」
「咦?嗯……」
自從上周在我家召開「重啟交換日記大會」後,大家沒有再聚在一起過,雖然是因為各自都忙著籌措金錢……但芽芽心領神會地說:「高中生在各方面都很辛苦呢。」
不過,上周波波缺席。
「而且提議要實現芽芽心愿的人,就是你吧?第一個相信芽芽存在的人也是你……」
「嘿嘿,對啊。」
「那你為什麼保持距離?」
波波一瞬間臉龐僵硬……好像吧,但馬上又露出平常的傻笑。
「喂喂,仁太,你果然還是小孩子!因為有愛,就容易害羞啊!」
「是是。」
「而且這次的煙火製作計畫,我是得賺最多錢的人吧?爸爸會好好加油的!就是這種感覺……」
「是啊,你們可得多加努力。」
煙火師大叔抽著菸走來休息區。
「對了,明天我打算做放進竹筒里的花,你們要來幫忙嗎?」
「咦?可以嗎?」
「嗯,那樣子我可以再算你們便宜一點。」
我和波波不由自主互相對看……
「好耶──!大叔我愛你……啾啾啾!」
「阿、阿鐵,你幹嘛,噁心死了!」
「你剛才不是說,因為有愛就容易害羞嗎!」
大叔拚命用手背擦拭被波波親到的臉頰。
「……那我要不要也帶芽芽過去,她會很開心吧。」
「咦……芽芽也要來嗎?」
「怎麼,不行嗎?」
「啊,不……這種事情應該要當作驚喜,酷炫地展示……」
「可是,我們已經告訴她要做煙火了。」
「啊~……哦,也是啦。」
波波難得的支吾其詞讓我很在意,表情也有些陰沉。他有什麼煩惱嗎?我正想這麼問他時──
「好了,休息結束!回到工作崗位上吧!」
大叔響亮的拍手聲,讓一切都變得模糊。
*
有人在搖晃我的身體。雖然小心翼翼,但搖動幅度又很大,如同搖籃一樣。
「嗯……怎麼了嗎?芽……哇!」
睜開雙眼,一張臉龐近在眼前,而且不是芽芽……是個大叔。
「仁太,早安。」
打扮略微比平常正式一點的老爸朝我展露笑容……不過老爸基本上只穿T恤,今天也穿著T恤。是有著動物圖案,他說自己很中意的那件。
「你怎麼在沙發上睡?」
「有、有什麼關係……那你有什麼事?怎麼一大早……」
「今天是塔子的……」
「啊……」
我反射性地看向床鋪,芽芽還在睡覺。我們交談得這麼忘我,她似乎完全沒有發現。時間是八點,會合約在中午過後,還有時間。
這麼做也許沒有意義,但我仍是儘可能不發出聲響地起身離開沙發。
「嗯……等我一下。」
公墓位在上山後不遠的地方。
成千上百的墓碑星羅棋布在廣大的佔地上,依照墓碑的大小劃分區隔,老媽的墓落在墓碑都相當巨大的區塊里。老爸這傢伙是豁出去買下來的吧……明明還只有老媽住進這裡。墓碑上刻著的「宿海塔子」一行字顯得有些寂寥。
老爸拿著抹布細心地擦拭墓碑。我抽出花瓶里乾枯的花朵,放進帶來的嶄新鮮花,然後添水。不再上學以後已經很久沒來了,但國中之前,我經常和老爸兩人來為老媽掃墓。
「我這邊弄好了,老爸……?」
老爸繼續擦著墓碑。瘦骨嶙峋的背影看起來好像縮小了,但可能是我的錯覺。
即使我不去學校,老爸一句怨言也沒有……起先我還以為他是對我死心了。但是,一點小事他都會顧慮我,而且還小心著不被我發現他的顧慮。那份溫柔偶爾也會讓我備感壓力,但是……
我想起了芽芽的母親。
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只為了不想起芽芽、不被芽芽束縛住,將所有的回憶全封進小小的紙箱里。縱然做到了那種地步,從旁看了也能知道……阿姨還沒能夠忘記芽芽。
世上沒有不重視孩子的父母。這是曾在某處聽過的陳腔濫調,我認為這種事情不能一概而論。可是,至少芽芽的母親,以及我老爸……
「那個……對不起。」
脫口說完後,我對自己感到錯愕。我幹嘛突然道歉啊……?!
「咦,對不起什麼?」
老爸擦著墓碑回過頭來。我無法順利說出下一句話,正覺得不知所措,老爸就說了:
「啊,如果是指打工,那你不用擔心。」
「……你知道嗎?」
我沒有告訴老爸我在打工。因為明明我也沒有去上學,這讓我有些抗拒。見到我很吃驚,老爸更是慌了起來。
「咦?騙人,不然是什麼?啊,要做煙火這件事嗎?咦,什麼什麼?」
「你為什麼連煙火這件事都知道?!」
「因為我認識煙火師傅真先生啊……啊,呃……」
我只能目瞪口呆地望著緊張不已的老爸。
我還以為自己是默默地做著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