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我在哭。
我在田邊小徑上哽咽地走著,不只是全身沾滿泥巴,膝蓋也布滿擦傷的痕迹。即使現在回想起來,仍然有種讓胸口鬱悶不已的孤獨感折磨著我。
那個時候我幾乎沒有能夠稱為朋友的人,不知是因為常被誤以為是女孩子的外觀問題,還是父親遺傳的不容許偷雞摸狗正義感所致,我與老家附近喜歡欺負人的孩童關係不算良好,因此時常成為被欺負的對象。
發現邊走邊哭的我的人,就是爸爸。
「真,你怎麼了?」
爸爸將我抱了起來,我只是搖了搖頭。
「……沒什麼,我只是跌倒而已。」
我那幼小心靈的尊嚴,拒絕將自己無法與周遭融洽相處的事告訴爸爸。
而且那天我無法從年長朋友手中拿回被偷走的剛買雜誌,讓我懊悔得無法向爸爸說出這件事。
「這樣啊。」
說不定爸爸全都知道,但他並沒有說出任何話。
「今天爸爸有個朋友會來……接下來可以讓你看看很厲害的表演喔。」
見到我用手背擦拭淚水,爸爸將纏在脖子上的汗臭手帕遞給我,然後露齒一笑,我只能摸不著頭緒地點了點頭。
我完全不知道,那對我來說是改變命運的一天。
──舞台表演就這樣揭開了序幕。
「哇啊……」
演藝廳等級的不算大舞台前方擠滿了觀眾。
籠罩在熱烈氣氛下的觀眾們咽著口水,緊盯著台上只有兩名表演者的舉手投足。
那是我首度見到的奇術表演。
「各位先生女士,歡迎來到星里衛的舞台表演!」
表演者是很適合禮帽的紳士,以及穿著彷佛魔法師的美麗女性。
奇蹟隨著輕快明亮的話語與音樂在眼前上演。
每當兩人一揮出手,便能見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特技。
衛師父射出的水槍將空中氣球接連擊破,原先以為水花會灑進觀眾席,卻在噴向觀眾前便消失無蹤變成銀粉灑落。
梅芙阿姨彷佛斥責惡作劇般朝衛師父敲了一下,衛師父便瞬間被埋進地面,然後從驚訝的梅芙阿姨斗篷下方現出身影。
完全無法看出手法或機關,每個人皆被眼前的奇術深深吸引。
「那麼也請觀眾上來幫助我們吧!就請那位小弟弟好了!」
衛叔叔指的人就是我,我轉頭看著陪我一起過來的爸媽,他們也是帶著滿面笑容。
「衛都那麼說了,你就上去吧。」
於是,我按捺著退縮的心情走上舞台。
梅芙阿姨溫柔地牽著我站到衛師父面前,舞台下方能見到剛才偷走我雜誌的年長霸凌者帶著羨慕神情,讓我頓時感到有些舒暢。
「嗯,真是個可愛的少年呢……咦?你有碰到什麼難過的事嗎?」
我連忙揉了揉眼睛,我想應該是剛才的淚痕還留著,這讓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梅芙阿姨彷佛在說「不可以揉眼睛」般溫柔地按著我的手,並且用帶有香味的布巾替我擦了擦臉,衛師父則用充滿表演氣息的姿勢拿出手杖。
「呵呵,少年看來沒問題了吧,那麼陪我表演一場奇術吧。」
如此說完後,衛師父便朝我遞出手杖,這應該是要我收下的意思。
我接下手杖的瞬間,梅芙阿姨突然「唰」地用斗篷將我蓋住。
當斗篷拉開時,我身上已經穿著與衛叔叔同樣的服裝,觀眾席頓時傳來驚嘆聲與如雷掌聲,還不清楚狀況的我,看到梅芙阿姨推出的鏡子才發出叫聲。
梅芙阿姨朝我眨了一下眼睛後,便在我耳邊喃喃說著:
「來,笑一下吧,我們的舞台表演是為了帶給大家笑容喔。」
我順著這位金髮美女的引導拿下禮帽,結果有鴿子從裡面飛了出來。
「哇啊啊……」
我對自己手中出現的奇蹟看傻了眼,接下來只能順著衛師父與梅芙阿姨展現的奇蹟,每當隨著指示做出動作便會有光線飛舞並出現魔法。
「哈哈哈,少年做得很不錯喔,看來你還挺有才能的呢。」
實際上連小學都還沒上的我,只能模仿他們做出動作,觀眾們也很清楚這件事,不過我認為光是看到小孩子表演奇術便足以令人莞爾一笑,因此每當我做出動作,現場便會發出歡呼聲並獲得熱烈掌聲。
「辛苦你啰。嗯,這笑容真不錯,叔叔總算放心了,謝謝你成為助手。」
衛師父用裝模作樣的動作行了個禮,並且「唰」地揮動斗篷,我一回神,發現自己已經變回剛上舞台時的服裝了。
「大家都很開心,謝謝你。哎呀?你的口袋裡好像有某些東西呢?」
當我走下舞台時,梅芙阿姨這麼一說讓我開始翻找著口袋,我發現口袋中裝滿了糖果,而我忘了道謝便走回觀眾席中。
面對帶著笑容的雙親,我很難得地對他們撒嬌想買東西。
──希望能買根魔法手杖給我,爸爸一聽見這個請求便捧腹大笑。
我絕對不會忘記那天的事,因為那是我決心成為奇術師的重要日子。
這個閣樓房間也算是住得越來越習慣,我在整理過的自己房內回想著往事,光是想到讓幻幻掉淚便讓我頓時感到相當難過。
會想起首次見到衛師父舞台表演那天的事,或許也是這個原因吧。想學習奇術讓大家露出笑容的我,讓重要的兒時玩伴難過掉淚也讓我十分後悔。
在那天舞台表演結束後,爸爸到百貨公司替我買了一根玩具魔法手杖。
而且當晚衛師父還到家裡作客,讓我可說是欣喜若狂,那晚我遇見了那個很像男孩子的黑髮少女。
當時內向的幻幻出乎意料地很快與我敞開心房,對沒有什麼朋友的我來說,幻幻的出現讓我十分開心,我還記得雙方家長皆開心地眯著眼睛看我與幻幻一起玩耍。
「爸爸是很厲害的奇術師喔!可是因為這樣……爸爸也常常不在家,就連我說會幫忙帶我一起去都不聽呢。」
「好好喔~可以隨時看到奇術表演。」
我一邊聽著幻幻嘟嘴如此抱怨,一邊揮動玩具手杖。雖然是玩具,但上面還是附有幾種機關,能夠從前端變出人造花或是噴出紙片。
經過幾天借宿後,與星里家成員培養出感情的我,鼓起勇氣向衛師父如此問道:
「叔叔……可以教我魔術嗎?我完全不知道那天表演是用了什麼樣的手法……」
不論我怎麼揮動玩具手杖或思考,都無法展現出那天在舞台上見到的奇術。
衛師父則是認真地回答我這個孩童的請求。
「呵呵……真,奇術的手法等於是奇術師的性命,我可沒辦法這麼簡單就告訴你。」
師父蹲下與我四目相對後繼續說道:
「等你長大之後,成為一個能遵守約定的男人再說吧。」
「……嗯,我知道了。」
被憧憬對象帶著認真表情如此一說,身為孩童的我只能點頭,結果背後突然有人把我抱了起來,頭上還傳來不曾感覺過的豐滿胸部觸感。
「衛你也真是的,何必那麼小氣呢?真,對不起喔,他就是這麼不懂變通。」
「喂喂梅芙,怎麼能這樣說我呢?我不是討厭真才說出這種話的……」
輕柔的金髮在眼前飄蕩,我的身體被一股柔和體溫包覆,讓我很快發現身後的人是梅芙阿婊。
「我知道,不過這麼可愛的小朋友都這樣向你拜託了呢。對不對呀?」
她以含笑的語調如此說著,然後繞過我的身體看著我的臉。
「我問你喔,你為什麼會想成為奇術師呢?」
「……因為我那天被欺負了……可是看完奇術之後,難過的感覺也突然全部飛走不見了,所以我才會……」
我努力將理由化為言語,雖然有些支支吾吾,但兩人還是靜靜等待我形容自己的心情。
「我覺得奇術能讓『難過』全部變不見真的很厲害!因為大家都在笑,我也想讓大家哈哈笑,把難過的感覺變不見!」
見到我以童言童語努力地表達自己的心情,梅芙阿姨突然將我緊緊抱住。
「……真,我覺得你很有成為奇術師的資質喔!」
「嗯,真糟糕,這下叔叔的心也被偷走啦。」
聽見次於雙親的憧憬對象一起帶著笑容稱讚我,也讓我心中頓時充滿榮譽感。
「……能從別人身上偷來的只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