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黃昏的紙芝居 第二章 心懷怨恨的都築

那一天,我做了一個夢。

我被人關在黑暗的監牢里。因為如果不把我關起來,就會造成別人的困擾。

關在牢里的我,見到一個寬大但看起來很痛苦的某人背影。

那個人因為我而感到痛苦,可是我對此無計可施。

不,或許還有一個辦法可以拯救他。

那就是殺死我自己——

夢到這裡我就醒了。這個夢實在過於真實而悲傷。

「好像又發現了沒有肝臟的屍體。」

奈奈也同學不經意的一句話讓我全身顫抖,並且突然覺得眼前這盤豬排咖哩飯讓我食之無味。

「夏天還沒來臨前不是發生過類似的案件?引起不小的騷動,有點討厭。」

「呃……是啊……很可怕的案件。」

我刻意擠出笑臉回應。

坐在對面的奈奈也同學已經吃完了叉燒面,正一臉悠哉地用手機瀏覽新聞。

和同科系的綾瀨奈奈也同學變成朋友,差不多已經半年了。乍看之下他是一個外表時尚又喜愛和異性玩樂的東京人,對我這個出身自千葉鄉間的人來說,是一個不太好相處的對象。不過,歷經他哥哥猝死的事件後,我發現他其實很容易與人親近,個性也非常爽朗,從那次之後我們就變成了很好的朋友。

他哥哥去世那天,我們兩個第一次來學生餐廳吃飯。現在來學生餐廳吃飯已經成了我們平常的固定行程之一。

聽到這則不祥的新聞,我想起某個與當時事件有關的人物。

不經意地看著餐廳外頭,沉甸甸的灰色烏雲正盤踞在校園上空。明明是白天,天色卻昏暗不明,潮濕的空氣席捲而來,更加重不祥的氣氛。

「小彼方,你怎麼了?」

「啊,沒什麼啦。只是覺得好像快下雪了。」

「就是啊。十二月很少下雪的,今天的氣候特別奇怪。」

奈奈也同學也被我影響,跟著看窗外。

「希望雪別下太大,這樣上學會很麻煩。」

「要是能停課就好了。」

「很難吧?就算地面交通因下雪而癱瘓,還能搭地下鐵。小彼方不就是從有樂町搭地下鐵來學校的嗎?」

「嗯,是啊。」

其實我現在住在現世與常世的交界——幽落町。但是奈奈也同學並不知情,應該說,他對我住在哪裡產生了某種誤會。

「如果能下得剛剛好就好了。稍微積一點雪,外頭就會變成純白的街景,東京的雪景很漂亮喔。假如雪真的下得剛剛好,那我們就去太陽城的展望台看雪景吧!」

「咦?若想從高處俯瞰,應該選擇晴空塔比較好吧?」

「晴空塔太貴了啦。太陽城比較便宜。而且從太陽城的展望台能近距離欣賞街景,晴空塔離地面太遠了。」

這樣的感想只有兩個展望台都去過的人才說得出口。不愧是東京人。我兩邊都沒上去過,不知道有什麼差異。順便一提,我連東京鐵塔也沒去過。

「去太陽城的話,還可以順便去看水族館的企鵝。天氣這麼冷,企鵝應該會很有精神吧。」

「對了,那邊是不是有星象儀劇場?我一直很想看看。」

「小彼方,兩個男生一起去星象儀劇場好像怪怪的……」

奈奈也同學雙手掩面。想像著全場都是情侶檔的星象儀劇場里,我跟奈奈也同學並肩坐著的情景,我也開始因為這個提議而深深懊悔。

「可是,水族館不也一樣嗎——」

「別這樣說。就陪我去水族館嘛,我很想看企鵝……」

奈奈也同學虛弱的聲音自雙手下方傳出。沒想到他這麼喜歡企鵝。

放在桌上視線角落裡的奈奈也同學的手機響了。因收到郵件而變亮的手機屏幕上,仍然顯示著那則發現失去肝臟屍體的新聞。

那個如雪般純白、冷酷如冰的男人身影忽然閃過腦海。他是一個到處偷取別人的肝臟,然後大快朵頤的恐怖男人。

「……都築先生。」

忍不住脫口而出這個名字。

幸好奈奈也同學恢複好心情,開始熱烈地談論起企鵝,並沒有聽見我說的話。

突然很想見水脈先生,一回到幽落町我立刻前往水無月堂。

可惜水脈先生不在店裡,只有變回黑貓外型的貓目先生,從暖爐桌里探出頭來迎接我。

「歡迎光臨。今天本店實施自助制。請客人自行結賬,不過要是敢亂找錢會被我毆飛喔。」

「你一點都沒有顧店的熱忱。不過外頭確實很冷,我懂你的心情。」

「不。彼方先生根本不懂。在這麼寒冷的天氣讓我到外面散步,我那纖細的肉球會立刻凍僵。」

「變成人類的樣子不就得了?」

「變成人類,那我身上的毛就不見了耶。」

「我倒是滿羨慕你身上的毛。唉,要是我身上也有一層毛就好了。」

我和往常一樣走到榻榻米區放下包包,正打算把腳伸進暖爐桌底下時,貓目先生迅速使出一記貓掌打了我的腳。

「走開啦,不要把臭腳伸進來。」

「我、我的腳才不臭!每天都洗得很乾凈!」

「哼!真的嗎?每一個沒洗腳的人都會說自己有洗。」

「你、你竟然隨便抹黑別人……!」

不管我怎麼說,貓目先生堅持我有腳臭。我只好放棄暖爐桌,走到電暖爐旁邊。這個加熱到紅冬冬的昭和風格懷舊暖爐,正努力帶給四周溫暖。

「你怎麼了,看上去好像有點煩躁?」

貓目先生的觀察力真敏銳,我決定有話直說了。

「因為最近好像又發生不少這種事件。」

我把手機遞過去,讓他看屏幕上所顯示的新聞。貓目先生用黑色的肉球,靈活地操作著手機。

「喔!是都築乾的?」

「……應該是。」

「也對。想不出有其他人會做這種事。以人類來說,犯下這種案件實在太詭異,但若他是妖怪,應該能更高明地取走人的肝臟才對。」

「說到妖怪……喜歡肝臟的妖怪是魍魎嗎?」

「沒錯。不過我前天才見過魍魎,它好像都在超市購買肝臟。」

「對喔,超市就有賣動物的肝臟……」

「現在的人死亡後大多採取火葬的方式,很難取得適合的屍體。而且就算是魍魎,也不會輕易地攻擊活人。」

去超市就能買到肝臟,比以前還要方便許多。

這不重要。貓目先生將話題拉回原先的主題。

「總而言之,想要吃人類肝臟的人只有都築那傢伙。」

「要是都築先生吃超市販賣的肝臟能獲得滿足就好了……」

「他應該不可能那樣就滿足吧?雖然我沒吃過肝臟,也許他需要新鮮到還在滴血的肝臟才行。」

「真是這樣嗎?」

「肯定是的啊。那傢伙常接觸死亡,跟魍魎不一樣,不需要在墓園徘徊,尋找埋葬在土裡的屍體。」

都築先生是醫生,不,正確地說他曾經是醫生。

因為他做的壞事已經攤在陽光下。聽說現在他是利用自己的醫術在黑社會活動,從活著的病患還有死去的病患身上偷取肝臟。

「可是,嗯……」

「怎麼了,貓目先生?」

「彼方先生,可以給我紙跟筆嗎?」

「咦?好。」

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人類的貓目先生,接過我從包包里拿出的報告紙跟原子筆。貓目先生變身的速度快到讓人難以看清。

「總覺得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他一手拿著我的手機,不發一語地用另一隻手在報告紙上寫著。看樣子他似乎是要將類似的案件依照時間順序整理。

「嗯……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看來確實有事件發生,只是仍未浮上檯面罷了。要舉例的話,這份數據應該已經足夠。」

貓目先生用手將撕下的報告紙彈給我,我接下後看得目瞪口呆。

「這、這個……」

「果然非常可疑,事件發生的頻率越來越高。」

貓目先生說的沒錯,類似的奇怪事件數量,隨著日期接近而越來越多。

「警察大哥似乎從很久以前就已經鎖定都築是犯人,一直在調查。畢竟這些案子的手法都一樣。」

「肝臟走之後,傷口都完美地縫合了對嗎?」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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