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通往毀滅的倒數計時。
有句話說「結婚是人生的墳墓」,但真的是這樣嗎?
我是殭屍,自然喜歡墳墓。
那裡沒這麼吵,也不用這麼傷神。
回歸塵土前的階段。結束的開始。所謂結婚就是從車禍直達焚化爐的途徑。
我是想講什麼?簡單的說——
驚濤駭浪般掃過的寒假結束,到了一月中旬。
這個季節,讓人連出門都嫌費事。
午休時教室里開著暖氣,和緩的風量聊勝於無。不知道是位置太差或窗戶沒關好,我這個靠窗邊的座位,不時會有冷風吹過。
為了讓拿筷子的手靈活點,我打開便當,在冰冷的手上呼氣。
「相~川。」
帶著滿臉笑容的短髮少女才剛來,立刻就打算坐到我的座位。
——縱使我已經坐在椅子上。
我們簡直像態度強硬的人玩大風吹,要互搶剩下的一張椅子。
倒不如說,她似乎想兩個人分著坐,身體被擠出去一半的我貼在窗邊,姿勢並不穩當。
「喂,友基。這樣吃飯根本不方便啦,你讓開。」
「有什麼關係?誰叫……我是相川的新娘啊。」
少女臉頰泛上紅暈,嘟著嘴嘀咕。
她是吉田友紀。男生叫她友基,女生則會叫她友紀。
「哪有新娘會想要兩人坐一張椅子啊?」
「我想待在你旁邊嘛。」
你身體別亂扭,會害我從椅子上摔下去啦。
「相川——!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花心了!我好難過!我好難過啊,相川——!」
全力衝來的眼鏡男口沫橫飛,我挪開便當遠離浩劫。
今天便當里有我最愛的美乃滋蝦仁,我不能讓它受到玷污。
雖然美乃滋的量有點詭異,另外便當里真的只有蝦子,不過有附番茄奶油醬。
眾多醬料中,我最喜歡的就是蕃茄奶油醬!說什麼都不能讓它被玷污!
「啊哈哈哈……友紀今天也在當新娘耶。」
「我覺得……有點不同。」
又有兩個少女過來了,是頭髮綁成兩束的文靜少女平松;以及妝化得無懈可擊的金髮漂亮辣妹三原。
「喂,吉田。這種行為我可以視為宣戰嗎?」
接著又有——留著亮麗黑髮的女同學,娑羅室……啊,她在學校是叫星川輝羅羅——一手拿了便當過來。
在她後面,還能看見金髮美男安德森的身影。
過高中生活已經快滿一年了。
和一年前相比,午休時間變得熱鬧到讓我無法想像。
原本由我和織戶組成的空間既冷清又粗獷,而加進了友紀,然後平松和三原也來了,到最後連高學年的娑羅室,以及隔壁班的安德森都來了。
多達六張桌子並在一起,有如小學時吃營養午餐,我們湊成組別活動。
一直到大約半年前,我都認為孤獨才是最奢侈的享受。
不過——我覺得像這樣組個小圈圈,比那樣更享受。
所以,我不希望破壞這個靠友情串聯起來的圈子。
雖然我是這麼想——
「相川!吃我的便當啦!有師父親自傳授我做法的煎蛋卷耶!」
友紀的心境起了些許變化。從我們去溜冰的那天過後,她就黏我黏得像只養了十年以上的小狗。
然後,也許是受到友紀這樣的觸發,我總覺得大家越來越不對勁。
「我吃吃看~」
「唔……喂,佳奈美!這是我要給相川吃的!」
「相川……也吃我……」
「小妙,你話頓在那邊,聽起來會有色色的意思。」
「咦……咦咦咦咦……呃……我是說……那個……請你也吃……我做的。」
這氣氛是怎麼回事?
沒辦法,我只好把她們推薦的菜都吃下去。
我吃掉被法式調味醬沾得濕漉漉的煎蛋卷,以及平松調味略甜的煎蛋卷。
……嗯~好吃。被醬料沾得濕漉漉的,卻很好吃。
就連想淋醬油吃咸口味的我,也覺得略甜的煎蛋卷好好吃。
「喂,外遇混帳達令,能不能喂我吃?」
某種念波性質的力量,使得烏黑長發掀起發浪。為什麼她要讓嫉妒的火焰,在這裡熊熊燃燒啦?
可是我不要!在這種人多的地方,誰敢做那種丟臉的事啊!
「讓我來服侍輝羅羅!」
「退下!你這賤民!」
「是,小的不對。」
織戶被嫌到這種地步,為什麼還要待在這裡啊?
就在我張口大啖彈性十足的美乃滋蝦仁,沒把身旁喧鬧當一回事時——平松將手湊到嘴邊,低聲地嘻嘻笑了起來。
哎呀,好可愛。
「怎麼了?」
「相川……你嘴邊沾到醬料啰?」
我還沒「咦?」地應聲,平松已經把手帕遞來。
在我笑著伸手說「謝謝」之前——坐得和我屁股快貼在一起的友紀,搶先用指頭抹掉了醬料。
「那我吃掉啰~!」
接著她舔舔指頭,得意地露出笑容。
有點小鹿亂撞的我不想被人察覺,拿起茶來喝。
「友紀,這種時候你要再嫵媚一點啦,很可惜耶。」
三原說得並沒有錯,不過現在的友紀要是學會那種伎倆,目前這個圈子肯定會徹底毀掉。
這時候,我應該不予理會才對。
是的,也包括那個想讓女生幫忙擦嘴,就故意把醬料沾在嘴邊的刺蝟頭。
還有朝著我彎起修長食指,拇指蓄勢待發,並在指甲上擱了肉丸小碎塊的娑羅室,也同樣不能理會。
她那種動作——是稱為「指彈」的射擊姿態。
我不能看那邊不能看那邊不能看那邊不能看那邊……我不能看她那邊!
唔喔喔喔喔——肉丸碎塊隨著拇指彈出,產生出超越音速的音爆衝擊波,撼動我的下巴。
假如是在擂台上,我等於被KO擊倒了。
「Oh,Just Meat Ball.」(Oh,正中肉丸。)
娑羅室這一髮指彈,完美到連安德森看了都會用道地的英文腔調鬼扯。
「呵呵,沒用的男人,簡稱沒令。有肉丸黏在你臉上哦。」
真拿你沒辦法~用表情這麼說的娑羅室,朝我伸出手。
我以為她還要再多來幾下,身體立即打顫,就不小心把茶弄翻了。
糟糕透頂。我的胯下濕了一整片。
要是不清楚狀況的人看到,肯定會在背地罵道:「討厭……那個人尿褲子了耶。」
「哈哈哈哈!相川好迷糊喔。」
旁邊的友紀,朝我的胯下伸出手。
使不得!這可使不得!
而且速度快得留下殘像的娑羅室,也繞到我這裡朝跨下伸出手。
「停!你們想幹嘛!至少手上也要拿條手帕吧!」
「丈夫出問題,妻子要幫忙收拾啊!」
「嘖!既然如此,就應該讓我來!」
唔唔唔……娑羅室和友紀彼此互瞪,而平松只顧把手帕遞給我。
慢著,不要用手掐!不要用手掐——
我是殭屍所以不會痛。這點——反而弄巧成拙。
咕溜咕溜。我好不甘心。明明被人粗魯對待——身體卻頻頻來電。
要想辦法,要想想辦法才行!
「相川,總之你要不要去洗手間換上運動服?我的運動服借你。」
安德森朝我伸出手。對喔!那樣就好了嘛!
握住他的手站起來以後,從掐掐地獄中解脫的我鬆了口氣。
「吉田啊,看來我果然有必要和你一分高下,來決定誰夠資格當相川步的新娘。」
「嘿嘿,這正合我意!相川是我的新娘,而我是相川的新娘。你就用身體去了解這個道理吧!」
「這下事情開始有意思啰。」
「……是這樣……嗎?……呃……織戶……假如你需要……這個拿去……」
平松帶著苦笑,將手帕遞向織戶。
「啊~沒關係沒關係,你不用管他。」
被三原出口相勸,依然帶著苦笑的平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