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十月五日星期四,本周六就是學園祭了。
放學後,身為殭屍的我一如往常在日落前留在教室。大致上我都是一個人,不然就是與閑閑沒事做的同班同學織戶,還有隔壁班的友紀一起待在教室。
最近放學後的教室也很熱鬧,因為大家都在趕著為學園祭做準備。
「那相川,你加油啦。」
「不好意嗯,我也有事要忙。」
「好啊,反正我很閑啦。」
放學後馬上出現了這樣的對話。同學們原本還鼓起幹勁,想花點心思來做拼畫風格的布置,但他們似乎中途就膩了,到後來全把事情交給每天留校到很晚的我,自己老早就回去了。
我獨力製作著妖怪咖啡廳的華麗招牌,平松與織戶負責服裝,而友基是隔壁班的,當然不在這裡。
對——我是一個人在做這份工作。
老實說,做起來很麻煩。這種東西用紅色顏料寫幾個字上去不就好了?當我動手做,並這樣想過好幾次的時候,已經沒辦法回頭了。
我要再次強調——這真的很麻煩。
而某些學生就能夠單純地享受製作東西的樂趣,儘管他們部帶著開心的笑容閑話家常,手邊還是有在工作。
「相~川。」
有個語氣格外開心的學生走來我這裡。
短髮少女兩手叉著腰,眼睛裡元氣十足,嘴型看起來很開心。
「喔——友紀。你好像心情不錯啊。」
「因為有人買了新手機給我!把你的號碼告訴我~」
友紀拿著最新機種的手機咧嘴微笑。我原本覺得手機還不是都一樣,可是像這樣看到別人手裡拿的最新機種,就會變得非常想要,真不知道是為什麼。
「嗯,好啊……是你爸媽買給你的?」
友紀搖搖頭。
「不~對。是上面為了讓任務執行得更順利,才發給我的~」
我用紅外線收訊,存入友紀的郵件信箱與電話號碼。
「收到了收到了~」
笑容滿面的友紀高興地抱緊手機。
「你也在準備學園祭吧?在這裡打混好嗎?」
「喔!我是做完才過來的!那相川你做好了嗎?」
友紀探頭朝我這裡看來,然後就哀怨地發出了「啊」的一聲。
因為我距離完成還很遙遠,而且明明兩天後就是學園祭了。
「誒,友基。」
「別…別叫我友基!我是女生耶!」
「我是為了什麼在做這種東西啊?」
「為…為了……成就感吧?你想嘛,這就跟登山一樣。」
「原來如此,或許也有道理。」
「對吧?畫完時那種讓人想喊出來的神清氣爽感,威覺很像SEGASatur。主機啟動的聲音喔。」
「你的神清氣爽還真是難懂!」
「相川,你也做一個痛快到像是敲出特大號陽春全壘打的招牌吧。」
我露出的表情大概真的很無聊吧,友紀用手指彈了我的額頭。不過因為我是殭屍,所以沒有「痛」的感覺。雖然我也不會在乎什麼彈額頭,但還是摸了摸被彈到的地方。
她是想告訴我不要一直抱怨吧——我知道啦。
「那你讓我看看吧。」
「哦?」
「你應該做了什麼得意之作吧?」
「喔!這邊這邊!」
友紀興奮得完全像個孩子似地,拉住我的手猛拖。這傢伙連等我站起來都等不及?
我拿她沒輒,搖著頭被拉去隔壁班,這時一個女學生快步跑過來。
「友紀~你跑去哪裡了——?」
那是個留著一頭茶色長發,妝化得非常漂亮的少女。她是友紀的同班同學,籃球隊的三原佳奈美。
友紀的班上好像要展覽繪畫。大家都準備了成套的顏料,將畫紙攤在桌上。
之前聽友紀說過,友紀班上幾乎每個人都有參加社團,各自忙著準備社團的活動,於是班上的活動就決定開畫展了。
「鏘鏘——」友紀指著一幅畫。那幅畫裡面描繪的是太陽、海,以及向日葵。這幅畫所象徵的就好比是友紀,有種開朗明亮的感覺。
「真像個小鬼頭。」
「這不是很有友紀的風格?」
三原哄著友紀,摸摸她的頭。
嘿嘿笑著的友紀看著三原的臉,好像閃過了什麼靈感,表情變得容光煥發。
「相川,你知道嗎!」
友紀用力抓住我的肩膀。她突然想到什麼了?
「知道什麼?」
「李小龍(Bruce Lee)這個名字啊,其實是外國人把『青井先生』聽錯的結果!」
這個小知識聽起來未免太假了吧?難道她是想說李小龍應該寫成「blueue three」,然後「bleue」與「three」分別又代表「青井」(註:日文中「青井」與「藍色」的發音均作「あおい」)和「先生」(註:原文作「さん」,同時是「先生」與數字「三」的發音)的意思嗎?
友紀一副想說「你不知道吧~」的嘴型,緊接著說:
「還有凍豆腐呢,是為了問老公『今天晚上可以嗎?』(註:凍豆腐原文作…「高野豆腐」,其中…同野」(こうや)近似「今天晚上」(こんや),「豆腐」(どうふ)音近「可以嗎」(どう)才端出來的料理喔!」
「你是笨蛋吧?」
「好妙喔!日文真是太妙了!」
友紀仰頭望著天花板,動作像是在向神明祈禱。為什麼她現在要感謝神明?我朝旁邊瞄了一眼,發現三原正在拚命憋住笑聲。
——灌輸友紀那些奇怪假知識的人,就是這傢伙?
「啊哈哈哈!我不行了!友紀果然好可愛!」
「友紀,很抱歉,那些資訊都是假的。」
「咦?可是,佳奈美她說——」
友紀用純真無邪宛如少年的眼睛看著三原。
「友紀真厲害耶,教你的都記得一清二楚。」
三原完全是在耍友紀。
「啊!還有『麻煩』是劍道使用的面罩或護胸太臭,所以才不想戴的意思吧!(註:「麻煩」日文作「面倒くさい」,其中「倒」的發音「どう」與護胸的漢字「胴」相同,「くさい」的單字意思則是「臭」。這是真的吧!真的……吧?對吧?」
「雖然聽起來很像真的有這種說法,但是漢字不一樣吧。」
友紀整個人泄了氣。
「對不起啦,友紀。唉,你真可愛。」
三原緊緊抱住友紀,但她好像還在憋笑。
「受不了你,幹嘛跟我講這種奇怪的知識……」
「因為友紀你說,想跟相川聊些有趣的話題啊。」
哎,畢竟友紀每天都跟我聊很久,所以才會想找話題的梗吧。
「哎喲,誰叫我說什麼你都信嘛,真夠可愛有趣的。」
「佳奈美你這笨蛋~!你是哪個中的!」
友紀舉起雙手抗議。「哪個中」應該是指「哪個國中畢業的」,你也好好講清楚吧?三原好像很喜歡友紀這種反應,一直在偷笑。
「對了,三原你畫的是什麼?」
「你對我的也有興趣?」
偷笑的三原抱著自己身體。她那種扭來扭去又若有所指的動作讓人看了很煩,我本來是打算忽視的。
「等一下!看著我!把我的全部看光吧!」
但我的手被她豐豐抓住——她這麼人來瘋我實在無法奉陪。
三原的畫——是街景。看起來簡直像模擬城市裡天神視角的街景,構圖要多亂有多亂。而且裡面好像還藏了威利。(註:童書繪本《威利在哪裡?》的遊戲)
「呃,不過你畫得很棒。」
「對吧對吧?」
「聽說安德森的也很炫喔!」
剛才還情緒低落的友紀,忽然恢複了精神。
在教室一角拿著墨汁與毛筆的帥哥,好像在說「你叫我嗎?」似地往我們這裡看。
他有這個學年中最高的身高,以及柔順的頭髮外加藍眼睛。雖然姓「下村」,但因為看起來是個不像日本人的帥哥,所以大家叫他「安德森」。他的整塊調色盤被墨汁弄成了一片黑。
——為什麼他用的不是顏料,而是墨汁?
我走向安德森,看他在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