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超·熟練地烤好了

那一夜對我來說——恐怕對在場的所有人來說都是永生難忘吧。被逼上絕路的恐怖,以及總算是得救了的安心感。這段時間過得就像是被硬塞進沒有保護裝置的過山車一樣。如果日期變更的時間再晚一點點,別說是有村同學了,我可能都要挺不過去了。

平安度過23日我們鬆了口氣。這種安心感讓我們放鬆了警惕,並且,它還隨著一個好——但也絕不適合說是『好』的消息增幅了。

——10月23日——

幾天後,我從拓留口中聽說那個假冒南澤泉里身份的女性死了。

在自己的公寓里自殺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心中首先出現的感情是放心。

這樣一來,盯上我家人的人就消失了。

我並沒有為她的死感到哀愁。因為她並不是真正的南澤泉里。這話在有村同學面前說也沒問題,因為它絕對是千真萬確的。

她的名字叫杯田理子。一開始以為是假名,結果被證明是她的真實姓名。

她被發現死在自己家中,推測死亡時間是10月23日的清晨到正午這段時間。死因姑且算是燒死,但是因為有很多疑點,警方正在從事故死於他殺死兩方面調查。

這個之後被稱為『超·熟練地烤好了』的事件的發生日期,是10月23日。

在10月23日白天,杯田理子就已經死了。那麼,那天晚上聲稱看到她的拓留和結衣看到的到底是什麼呢?

這時,冒出了一個假說——『難道是有哪位我們並不認識的能力者,擁有能誘導他人思考的能力嗎?它或許是利用這個力量讓拓留和結衣看到杯田理子的妄想的吧?』

不僅如此,經過推測,那個可能存在的,有類似思考誘導能力的人還讓杯田理子認為她自己是南澤泉里。杯田作為『南澤泉里』,憎恨著在醫院地下拋棄她不管的拓留。

網上還留有幾張杯田理子的照片。以前的照片中——在地震前居住在涉谷以外的地方的她是個黑髮而面目清秀的大小姐。

但是,拍到近年在涉谷徘徊的她的照片中——她是個頭髮散亂,顏色暗淡,雙目無神的人。簡直像極了『對別人懷有仇恨,僅憑仇恨活著的人』。被燒傷的肌膚和渾濁的眼睛或許都是她接受的人體實驗所致。

作為『他人』被人擺布,作為『他人』死掉。

我祈禱著她死的時候還是沉溺在妄想之中的。如果她死時哪怕是一小部分腦細胞理解到了現實,這對她來說都太殘忍了。

看到神成交過來的一沓文件,久野里表現出了驚訝與憤怒。

「這是——什麼一回事」

「你瞪我也沒用。我只能說事實就是這樣了」

這一沓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正是久野里想要的,關於杯田理子的情報。

脆弱的紙張在久野裏手中被擰得亂七八糟。對她來說,這個證據,正是證明了自己的推論完全錯誤的,可恨的證據。同時,也意味著她一直追查著的這條線中斷了。

「說實話我不是很想相信,但這是事實。你怎麼想?」

「什麼怎麼想?」

「她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認為自己是南澤泉里的呢?」

「鬼知道」

線索完全中斷了。在她心中,杯田這個名字再也不是她『應該追查的對象』與『有興趣的對象』了。

「如果是還活著的話那還好說,但人都死了,我們也沒辦法了解更多。如果能明白的話——」

杯田理子的身世也是不清不楚。父親在外地事業受挫,帶著妻子和女兒來到的東京避風頭。但是,她的父親並沒有就此放棄人生,他利用手上僅存的積蓄以及從其他地方借來的錢,總算是在東京涉谷開了一家洗衣店。一家人打算憑在涉谷開的這家店重振旗鼓,努力活下去,而非仰仗著積蓄坐吃等死。

開店時間是2009年11月10日。他們樂觀向上的態度,被地震這一慘劇蹂躪殆盡。

涉谷地震當天,杯田理子幸運逃脫了災難。她撥開尖叫的人群,越過毀壞的道路。初來乍到的她心中只有父母。

父母開的店所在的大樓火勢正旺。

父親只能獃獃仰望著熊熊舉火。不僅如此,自暴自棄的父親還把身旁所有東西都一股腦兒地往火里扔。嶄新的用具,椅子,桌子,大量衣架。他把一看就知道是他拚命從火中搶救出來的東西又丟回了火力。

杯田慌忙地抱住父親。但是父親把她扯開,然後竟打算把她也扔到火里。不過沒那麼簡單。杯田摔倒在建築物面前。父親沒有罷手,想要再一次把她往火里扔。杯田拚命抵抗著已經瘋狂了的父親。

她看到了一雙從火焰中伸出來的黑手。和黑炭沒什麼區別的那隻手上有一處閃著金光——是無名指上的戒指。這是母親平常戴在手上的戒指。

已經放棄把杯田扔進火里去的父親,開始設法把她踢入火種。她抱著父親的腳,拚命抵抗。不管怎麼叫喊,父親都完全無視自己。他只是口中重複著『又是這樣,明明我什麼都沒做錯……!』這樣悲哀的詛咒。

這人已經,無藥可救——之前事業上的失敗也是因為失火。那個時候父親也是在熊熊燃燒的建築物前大喊著『這不怪我』,打算將一切的原因歸咎到我們家人,社會,以及僅是自然現象的火上。而他現在又重蹈覆轍。

我不想被燒死。倒不如說,該被燒死的人是——不,在上一次火災發生的時候,他就該被燒死了。

混亂與憤怒讓腦袋變得滾燙。不,變得滾燙的是自己抓住父親的左手,熱量在蔓延,父親發出了慘叫。杯田也是。左半身正在燃燒。在自己的意識消失的前一秒,她看到了被燒成黑炭的父親在自己面前倒下。

發現杯田的消防隊員一開始還以為她死了。她有一半身體還燃著火,並且周圍還都是燒黑的屍體。如果沒聽到她細小的叫喚的話,消防隊員肯定早就放著她不管了。

他們迅速把杯田身上的火撲滅,送到了最近的議員。雖然有很多被害者很氣憤她能插隊進行醫療,但在看到她那已經完全燒毀的半邊身體時,眼神中的憤怒也轉為了悲憫。

在尚未恢複正常機能的醫院內進行了一天的手術。很幸運,主治醫生醫術高超,挽回了她的性命。但是,因為醫療品不足,也找不到願意提供皮膚移植的志願者,杯田落下了嚴重的後遺症。左腳基本上動不了,勉強能動的手和其他部分都有燒傷的痕迹。

臉上也是傷痕。左耳加上左臉。臉的三分之一都燒黑扭曲了。雖然左眼能打開,但是非常渾濁,完全對不上焦,還一直往旁邊斜。人體的機能沒幾樣是正常的。

更不幸的是,雖然保住一命,但關於她的情報全部被燒沒了。父母,住家全都因為大火而消失,無法與老家的人取得聯繫,臉還被燒破相了。

而且,杯田在恢複意識以後一句話都沒說過。並不是因為她的喉嚨也被燒傷了——這一定是精神方面的問題,或許是因涉谷地震引起的PTSD,CHAOSCHILD綜合征的一種表現吧。在醫生們得出這個結論以後,她就作為一個無名氏,被運到了涉谷新建設的專門養護設施,在那裡生活。

因為身心都受到了過大的影響,她也沒有去學校——碧朋學園上學。

在某一天,只有工作人員才會敲響的杯田房間的門發出了被敲響的聲音。

咚,咚咚。

剛開始住到這裡時的情況暫且不論,最近職員們進門是不會敲門的。或許在他們眼中,杯田已經是個毫無感情的與物品等同的人偶了吧。

到底是誰?雖然有點興趣,但杯田沒有從床上起來,更沒有走到門口去開門。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門繼續響,杯田繼續躺在床上。彷彿是在比耐力。

率先投降的是杯田。並不是因為被敲門聲煩到了,只是單純的有事要出門。今天頭莫名的痛。一定要去找葯吃。儘管按了很多次叫人的電鈴,工作人員卻老是不過來。

緩緩站起來,用手撐著牆壁走動。在杯田緩緩移動到門前的這段時間,敲門聲仍在繼續。

杯田慢慢地打開門。門對面的那個人似乎已經想要放棄了。在開門的同時,它臉上也透著驚訝。

『你好』

杯田首先感覺到的,是共鳴。這是何等的空虛。如果說自己的空虛是被燒掉了一切的話,這個人就是以『偽裝成空虛的什麼東西』來包裹自己,而自己本身打從一開始就空無一物。

『我這次來是想拜託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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