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斷章「一樣當不成勇者的『我』,只好認真找工作了」

「為什麼……!」

思緒在腦子裡不停轉圈,一團紛亂的心不知為何被緊緊捆住,非常痛苦、非常痛苦,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是好。

——阿瑪達王都本店在開幕紀念特賣期間遭到攻擊。從三天前的魔人鬧場事件之後,艾莉工作的那間店就主動暫停營業。雖然到店裡消費的客人很慶幸都沒有受傷,可是店鋪的受損程度已經很明顯無法做生意,而且魔人雷達在展示表演的時候有出現反應,店長卻一副沒事的態度,關於他這部分的應對也成了問題……不過,身為一般員工的艾莉收到的指示就是在家待命。

無論何時、何地、做任何事情的時候,激烈的焦躁感與無可奈何的無力感都不停折磨著艾莉。她在床上抱著膝蓋,喘息般小聲說:

「為什麼!為什麼會如此不順利……!」

——從前還很幸福時的記憶,她幾乎都想不起來了。不管是非常快樂地玩在一起的朋友、非常寶貝的玩偶的名字,還是非常珍愛的家人的臉,都已經想不起來。

清晰烙印在腦海里的景象,是那天晚上吞噬了一切的白色閃光、舔舐街道的火焰,還有愉悅發笑的魔人的影子。那名惡魔將所有事物破壞殆盡並離開之後,她在燒毀廢墟飄出的臭味中徘徊尋找走散的家人。煤炭的味道在嘴裡擴散、尚在悶燒的瓦礫發出讓人難似忍受的高溫……後來當她好不容易找到父母之後,目睹的是他們面目全非的模樣。

七歲的時候,攻擊故鄉街道的魔人奪走了她的家人、房子也被燒掉,她失去了一切。在貧困的孤兒院里跟相同際遇的小孩們生活時,她覺得不可以再出現像自己這樣的小孩,於是立志成為勇者……艾莉原本很笨拙、學習能力也不算出色,可是她不管什麼時候都非常認真。雖然忙得甚至沒時間交朋友,但她靠著堅強的意志力與奮發向上的態度,好不容易獲得升學的機會。

但是,在艾莉眼裡看來,那間她好不容易才進入的勇者補習班裡的人,都不是真心朝著勇者的目標前進,全都是些不認真的人,她非常無法諒解這一點。艾莉一個人煩惱著,並且為了不輸給那些傢伙而努力學習,等她發現的時候其他人都在背地裡叫她《滿貫王》……不過,這反而讓艾莉覺得很驕傲,因為這個外號彷彿證明了她與周圍的人不一樣……但是……

當她一從補習班畢業,勇者制度就遭到廢除,連原本預定的考試也沒有舉行……曾經被稱為《滿貫王》的艾莉,現在要面對的只剩下現實——必須償還本來當上勇者之後要返還的助學金。

……關於最初進入的那間公司,她連回想都不願意。公司的老闆是個將公司的公款視為私人金錢的人,公司的組織則是完全由自己人操控的腐敗集團。她應付著針對自己而來的怒罵與規定的工作量,以及不管表裡都很不合理的工作。因為工作的時候不能哭,所以她總是在回家的路上掉淚。

「……為什麼……!」

……與那個時候比起來,她覺得阿瑪達的工作還算過得去,但她依舊認為這樣不對。這種事情不是我想做的,這不是我該做的工作。

我該做的就是打倒魔人、幫助大家。這才是我真正的……

『什麼真正的工作嘛!根本就沒有那種東西!』

這時,艾莉想起當時勞爾責罵她的這句話,於是縮起身體。

「你這個人啊!逃避現實、追求著不存在的幻覺……說什麼要為大家打倒魔人,結果還不是純粹想逃避現實而已!』

「不是的!我沒有逃避!我沒有逃避!我……!」

突然有一股無法形容的不安與恐怖從身體深處湧出。

……要被吞沒了。她會被吞噬、被痛打,然後支離破碎地損壞。當這種預感襲來,她覺得坐立難安……艾莉忍不住離開床鋪站起來,接著像追逐某樣東西般跑出公寓的房間。

傍晚街道上充滿著生氣盎然的氣氛。艾莉穿過繁華街道,步伐蹣跚的她,最後抵達的是街道中心區域……也就是平常上班時所走的、面向廣場的大街。

街上有小孩與大人、老爺爺與老奶奶,還有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年輕人們。無數在街上穿梭的人之中,究竟有多少人跟她一樣懷著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心情呢?艾莉開始思考這件事。

……那個人說得沒錯。雖然現實的世界無論何時都充滿了不合理的事物,但大家一定都願意理解,並從中尋求折衷點吧。當她這麼想的時候,眼中的每個人看起來都讓她覺得怨恨、覺得羨慕、覺得情感已經無法壓抑……為什麼我沒辦法變成那樣?

面前明明有這麼多人,卻忽然有股尖銳的孤獨感折磨著她。艾莉晦暗的心底有樣東西慢慢浮現出來。

「………………」

她當下搗住嘴,嗚咽聲從她嘴裡傳出。眼頭髮熱,鼻腔深處一陣發酸,涌到下眼皮附近的一灘物體沿著臉頰滑落。

……咦,討厭,我為什麼會為了這種事情哭泣……

對於從眼裡不停掉落的眼淚感到困惑的並非他人,而是艾莉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可是,她止不住淚水。

光是低著頭無法完全遮掩她的眼淚。許多陌生人朝著突然間停下腳步、嗚咽著哭出來的艾莉投以好奇的視線。

就在這時——

「…………?」

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艾莉驚訝地抬頭,在她那因為淚水而模糊的視界里有個鬆軟的黃色物體。

那是布偶裝,服裝設計的感覺就像把獅子與星星強硬地混合在一起。艾莉呆站在人群中,那個很醜的布偶裝拍拍她的肩,她疑惑地眨著那雙淚濕的藍色雙眼時,布偶裝朝她輕輕舉起手。

——朝艾莉伸過來的是布偶裝毛茸茸的手。

艾莉驚訝地睜大眼睛,那雙手溫柔地擦著她被淚水沾濕的臉,然後安慰般輕拍她的頭……這是在安慰我嗎?

「嗚…………」

就在這一瞬間,艾莉心中原本繃緊的那條線突然被切斷。

一直以來單獨放在心裡的事物宣洩而出,堵住的喉嚨也傳出不成聲的啜泣。

之前在胸中糾結、無法完美用言語表達的各種事物讓她出現這種反應。

艾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緊抓著眼前的布偶裝哭泣。

「……對不起,我突然哭了起來。」

她與布偶裝並肩坐在廣場的長椅上。艾莉用手帕壓了壓還帶著淚水的眼睛周圍,然後問道:「……請問,您放著工作不管沒關係嗎?」布偶裝用力點點頭。

「很感謝您這樣關心我……呃、嗯,該怎麼說呢,我遇到很多事情……」

艾莉總算稍微恢複平靜。她打算對布偶裝解釋,而當她一想起自己情緒低落的理由,就忍不住自嘲般笑了出來。

「………………我一直很尊敬某個人。」

藍色雙眼害羞般眯起來。艾莉喃喃開口的時候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學校里都是一些浮躁的傢伙,只有那個人不一樣……他的名字叫做勞爾·崔瑟。只有那個人總是在我前方,認真專心地朝勇者的目標前進。」

——勞爾·崔瑟。

一聽到這個名字,坐在旁邊的布偶裝就微微扭了一下身體,但是艾莉沒發現。

……藍色眼眸中浮現出懷念的色彩,接著艾莉輕輕開口:

「那是勇者補習班畢業考時發生的事情……」

***

……被包圍了!

少女不禁憤怒地嘖了一聲。

她的手腳因為疲累而變得沉重。耳里聽見的是撼動著鼓膜的龍咆哮聲,以及從旁邊流過的地下河川水聲。握住劍的手心滿是汗水,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心臟因為焦躁而劇烈跳動。

這些身體全長大約三米、龐大得讓人必須仰望的龍有四顆頭,它們在不算寬敞的昏暗洞穴中圍住了艾莉,前面有兩隻,後面有一隻。

艾莉察覺背後的龍開始移動,於是立刻轉身跳開,這時她耳里突然聽見一道聲音——

「《魔力增強》!」

當艾莉聽見那道熟悉的聲音,胸口就彷彿被揪住般心跳加速……可是……

下一瞬間,額頭上帶有綠色寶石的龍之頭顱就這樣噴發著液體滾到腳邊,艾莉當場說不出話。

「怎麼搞的,《滿貫王》也有失誤的時候啊。」

對方緊握著發出光芒的劍的劍柄。少年跑到艾莉面前,仰望四顆頭之中已經被砍下一顆頭、呈現半發狂狀態的龍,然後將劍收到身體前方重新握緊。

「你應該也學過吧,必須依照『綠』、『黃』、『紅』、『藍』的順序砍下這傢伙的頭才行啊。」

「咦……!呃,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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