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21話 如鉛NoGi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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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壓壓的天空被如雲霧般的火山灰掩蓋得朦朧一片,月光則隔著這層斑駁的灰幕微弱地灑下。大地所能承受到的光亮非常淡薄,因此這片月色下的平坦原野還是難逃遭深邃夜幕籠罩的命運。

然而在深夜的世界中,還是出現了一顆小光點。

光點在漆黑的地平線正中央灼然閃爍著,內側還暗藏著兩道人影。

兩道人影儘管身高差距極大,但都同樣以全黑的裝束包裹身體,就連頭部也用黑色的蒙面布遮蔽,唯一接觸到外界空氣的雙眼則射出了陰森森的光芒。這種幾乎全黑的打扮徹底融入四周的黑暗中,使這兩個人影的存在難以辨識。

兩個全黑的人物就著光點窺看山谷,不知在低聲交談些什麼。

「這裡就是『爪痕』嗎……?」

「肯定是。本地的人都是這麼稱呼。」

從說話聲判斷,他們分別是一男一女。他們吐出的白色氣息被風捲成了漩渦狀。

在平坦原野中發亮的這顆光點,其實正是以火點燃的油燈。油燈照亮了兩名黑衣人的立足點附近——就在他們的正前方不遠處,被薄薄一層白灰覆蓋的地表突然中斷,唐突地變為斷崖峭壁的一部分。

山谷的深度彷佛能直通地獄,至於對岸則在遙遠的另一頭。光憑油燈的微弱照明根本無法測度前述兩者的終點。只要向前踏出半步,就很有可能會落入一個讓人無限墜落的無底洞——眼前的光景確實會引發如此錯覺。彷佛在呼吸的深谷之暗,與夜色所孕育的黑並沒有明顯的界線,讓人聯想到世界的盡頭。

刻劃在地表的巨大裂縫——

『爪痕』。

大陸史上最兇惡的人外往昔憤怒跺足時,所造成的振動與衝擊割裂了大地,進而製造出如此巨大的豎坑——根據本地的傳說,這就是爪痕命名的由來。

「不過一旁就是火山了,搞不好只是受地震影響所出現的地形?」

「不同意。這跟你故鄉所見的斷層性質有明顯差異。」

其中一名黑衣人——也就是個頭較矮的女性如此答道。

「地形的斷裂剖面太過光滑。就算被風吹雨打多年,斷崖兩側還是毫無崩塌的跡象,依舊維持同樣完美的傾斜角度。此外,光是站在深谷邊緣,便能感受到底下充滿高濃度的靈體。由此可知,這道裂縫並非天災的產物,而是那名人外以某種方法撕裂或割開大地造成的。」

「……這一帶雖與活火山接壤,但卻鮮少發生地震,應該也跟霍爾凡尼爾有關吧!」

「肯定是。初代哈斯曼應該也為此在這兒留下了某種術式。」

聽完女性的說明,男子以「真難溝通」的態度嘆了口氣。他提高原本放在腳邊的油燈,試圖將光線對準洞穴。除了隱約可見瀰漫在半空中的火山灰外,關於谷底的面貌還是一無所獲。

「不過,這麼做真的沒問題嗎?」

「肯定是。獨立交易市的某個騎士,已經用一把跟我能力相同的魔劍實地測試過。當然,因墜落而造成的輕傷必須忍耐。」

「聽起來一點也不安全啊……『無銘』,那就拜託你啰!」

「不同意,你該信賴的應該是你自身操控魔劍的技術。」

「別鬼扯了……快準備吧!」

了解——被稱為『無銘』的黑衣人簡短應了一聲,接著便將手伸向自己的衣服。

一頭白色的長髮自她的蒙面布底下散開。

此外,還有左右對稱、眼鼻等五官都過於端正的面容。

她身上的黑衣落至腿邊,除此之外底下便是一絲不掛的狀態。油燈的微弱光線朦朧地照亮了她的裸體——纖細又富彈力的肢體、平坦的乳房以及略嫌扁平的臀部全都一目了然。

然而,她身上最顯眼之處還是四散於肌膚各角落的疤痕。那些看起來並不像是因毆打或燙傷等外力所造成,反而比較類似肉體內側被毒素侵入所形成的斑點。即使袒身露體,她散發出的震懾感還是遠超過誘惑力。不知為何,她身上的氛圍似乎缺乏正常人該有的體溫,再加上如今這種赤條條的狀態,更讓人不禁聯想起慘遭拋棄的人偶。

全裸並沒有讓女性產生任何羞恥或寒冷的顫抖反應,她只是冷靜地詠唱道:

「解開沉眠,擊斃魔王,風臨其地——以殺神。」

異樣的暴風突然颳起。以該名女性為起點竄出的小型颱風,掀起了覆蓋於地表的薄薄火山灰,就連站在一旁的黑衣男子都不由得踉蹌了一下。隨後,女性的身影便在風渦中消失了。夜空被銳利而狂暴的風切過,發出高亢的聲響並飆向原本寂靜無聲的周遭地帶。

就跟強風誕生時的唐突一樣,這異樣的光景也是在同一種無預警的狀態下四散消滅。儘管方才的怪風只持續了短短數秒,被颳起呈螺旋狀的火山灰卻依舊形成渦狀兀自打轉。

黑衣男子將先前以腹部保護的油燈再度舉高,但原本女性佇立之處已空無一人,只剩下一把刺入地面的短劍。

被單獨留下的男子彎身拔起它——那是一把造型奇妙的刃器。雖是尖端銳利的雙刃短劍,其刀刃卻呈現蛇般的波浪狀,劍身表面也加上了象徵某種生物尾巴的裝飾。

這把散發著莫名神秘氣息的兵器俗稱馬來短劍。

黑衣男子緩緩綁緊蒙面布兩端的繩子,接著便從背包取出護目鏡戴上。跟剛才脫光的女性恰好相反,男子此刻是處於完全密不透風的狀態。至於女性拋下的黑衣則與熄滅的油燈一同收進了背包。

「想當間諜也不輕鬆啊……」

當油燈的火完全消失時,黑衣男子的身影也徹底融入了無盡的夜色中。

「如果摔死的話,我一定會恨你一輩子。」

男子雖然如此喃喃說道,但卻毫不猶豫地蹬地衝刺。

他對準鑿開地表的洞穴縱身一跳,切開了下方的大氣。

『爪痕』將男子全部吞噬後便陷入沉默——但一瞬間,谷底又再度竄出了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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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迎接新年過後沒幾天。

今早,瑟希莉·坎貝爾也是在東方天際呈魚肚白之時便自床上起身,將睡衣換成鍛煉用的服裝,並仔細進行柔軟操以舒展全身筋骨,最後才開始在附近兜圈子——她跑入七號街農地旁的田埂讓身體整個熱起來。待所有暖身運動結束,才以直立的樹木為對象進行劍術修練。包括出劍的軌道、踏步、身體移動、呼吸法等等,反覆操練一連串的揮劍與動作技巧,提高每一項細節的精確度,甚至試著藉此摸索出新的心得。這種訓練方式早已深植其心,因此最近她又將訓練的分量提升,光是跑完一遍流程就到汗如雨下的程度。

結束練習後,瑟希莉便返回坎貝爾家暫時棲身的棚屋。一進入自己的寢室,她將內衣褲與練慣用服裝一齊扒掉,頓時一絲不掛。接著,她又以走入家門時順道打上的井水把布沾濕,開始清理滿是汗水的身體。冰冷的井水碰觸因鍛煉而火熱的肌膚令人感到沁涼無比。在身心都舒暢許多後,她才站在鏡子前面。這面鏡子是她家專屬的女僕——菲歐·艾金斯自崩塌的坎貝爾家瓦礫堆中拖出來的,因此,除了鏡面有龜裂外,模糊不清與生鏽的痕迹也很顯眼。

瑟希莉穿上內褲與衛生衣,然後才是各項裝備——包括以白色為基調的披肩外套、掛在纏腰布裙上的劍帶、甲冑、鐵制護胸、護肩、護手等,各自牢牢固定在各個部位;接著,便將代表隸屬於自衛騎士團的項鏈掛在胸前。她是在去年早春加入自衛騎士團的,如今她所穿戴的裝備可是比當初厚重不少。

以梳子將如熊熊火焰般的紅髮整理好,最後,瑟希莉戴上配有一輪花朵造型的髮飾。

她檢視著自己的外觀是否有任何不整之處。

她對著鏡中那雙紅色的眸子凝視,這才以堅毅的眼神,打從心底發出一聲:

「很好!」

身體處於巔峰狀態,彷佛有無限的活力。今天又可以好好努力了。

當瑟希莉為了讚許自己的意志準備點頭時——咕嚕,她的下腹部卻很不給面子地發出巨響。

「早餐已經準備好啰。」

說這句話的人似乎早就看準瑟希莉的肚子會在這時發出抗議。瑟希莉轉頭一看,不知何時,身著睡衣的亞里亞已在房間入口處輕巧地探出頭。

瑟希莉紅著臉假咳一聲,她的戰友則發出意味深長的竊笑。

「我、我現在就過去。」

「快點來吧!」

房間外,一襲圍裙式洋裝的女僕菲歐·艾金斯正將早餐整齊地放在餐桌上。她那後梳的棕發看起來嚴肅又帶了些優雅。態度強勢且咄咄逼人或許是這位女僕性格上的小瑕疵,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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