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Blacksmith 序章

膨脹激射的蒸氣捲起無數的漩渦,瀰漫於整間鍛造工坊。

刀身被快速地放入水槽之中,數百度的熱氣從剛剛還在火爐里加熱的刀中釋放出來,使得原是常溫的水激起氣泡,發出尖銳聲音的沸騰、爆發的氣泡和蒸氣攪亂了整個水面。刀在水裡急速冷卻,原本熾熱的表面開始緩緩呈現出鋼鐵獨特的灰色。

維持這狀態過了約數十秒後……

刀身的另一端——路克手拿鐵鉗夾住刀柄,從水槽里取出刀子,進射的水花濺濕了他的衣袖。那是一把未經雕琢、刀柄還顯露在外的刀。他橫舉過頭頂仔細端詳著。

刀身從根部到刀尖畫出一道緩緩的曲線,仔細一看,刀表面緩和的紋理近似於樹紋。

「……如何?」

「還可以啦。」

聽到他簡短的評價後,在一旁觀看的莉紗鬆了一口氣。充滿熱氣的室內燥熱無比,再加上剛結束一件工作,所以她仍然氣喘吁吁、汗水淋漓地靠著向錘的長柄以維持站姿。即便如此,她的嘴角依然揚起,安心地露出笑容說道:

「那這次的燒入就算成功啰!」

這裡是位於鍛造工坊『莉莎』別院的鍛造場。

現年十士歲、擔任工坊老闆的青年——路克.恩斯華滋正蹺起一隻腳坐在火爐前,用右方那隻黝黑的獨眼盯著刀身仔細瞧著,然後以鐵鉗夾住那柄『刀』,橫放在前方的檯子上,輕輕揮動手錘開始敲打。敲了一下再看,看完又再敲,刀身進出一道道微小的火花與蒸氣。黑髮因汗水沾濕黏到額頭上,這時從旁看著他的側臉,感覺還頗有男人味的,若非他的個性這麼討人厭的話——不,等等,我可沒有別的意思喔!

莉紗不停用布拭去他額頭和臉頰上的汗水,她是在這間鍛造工坊包吃包住、擔任助手工作的少女。也是個能幹的女孩。眼前她把金色的長髮在腦後綁成一束,圓圓的大眼盯著老闆的工作。

兩個人穿著一樣老舊的工作服,臉頰和頭髮都因沾到煤灰而顯得有點髒亂。

鍛造工坊『莉莎』以鍛造菜刀和農具這類日常用品為主。除此之外,也鍛造這種叫做『刀』的武器,不過目的似乎不是為了生活,而是基於老闆個人的理由。

非常麻煩的是路克.恩斯華滋不會為了他人的委託而鍛造刀,他平日主張只為自己鑄刀,理由至今依然不明——終於!就在前一陣子這項主張出現了例外!

他敗給了某位女騎士的強硬糾纏,答應為她鍛造一把刀。這位女騎士……沒錯,就是我,路克答應為我鍛造一把刀——

「沒錯,我們約好了……」

「你啊,從剛剛就一直在喃喃自語些什麼啊?」

路克絲毫不停揮動手錘的動作,以一臉受不了的表情說道。他的右眼正望向這一方——鍛造場的窗戶。

百葉窗是敞開的,自己正是從這邊探頭往裡面窺探。

「約好了……」

「總之先進來吧!」

瑟希莉點點頭後離開窗邊,從敞開的入口慢慢踏進屋裡。齊肩的短髮在熱氣之中宛如要燃燒起來一般,裡面的濕氣也跟熱氣一樣地嚴重。濕潤的火紅眼瞳靜靜地盯著場內,微微瞇了起來,眉毛也自然地向上揚起。

「……好熱啊!」

她胸口的小小首飾映著鍛造場火爐里搖晃的火焰,放射出金屬的光澤。那是象徵自己所屬的榮耀證明,一身裝扮其實也是——沿著胸部曲線打造的薄鐵護胸、白色護腰、皮手套,以及腳跟裝了鐵塊的皮靴。雖然自行改造了一些地方,和規定有些許差異,但大致上依然遵守了規定的制服款式,腰帶上還插了一把護身短劍。

獨立交易都市公務員的三號街自衛騎士團成員——瑟希莉.坎貝爾現今正是二八年華,入團至今時日尚淺,不過她最近開始對自己已經頗有架勢這點感到自負。不過自負終究只是自負罷了。

鍛造場里的熱氣讓瑟希莉臉色一凝,她的視線緩緩掃過一圈,鍛造場三個字聽起來是不錯,其實不過就是間別院小屋而已。路克位於別處的住家是間木板屋,這裡則是為了防火而採用石造的建築。巨大的火窯、風箱、水槽、研磨台、手錘以及向錘、L型棒、鐵屑之類的廢棄材料等等堆滿整間屋子,看起來有些狹窄。火爐的內部四處都有燒到冒出黑煙的煤炭,路克在火爐前面看了又敲、敲了又看,正在為刀進行調整。

打鐵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著。

「早安,瑟希莉小姐,請你再等一下下喔!」莉紗忙碌地收拾工具,將燒黑的煤炭移進鐵箱子里,「午餐時間馬上就到了。」

「嗯,沒關係。不用急,是我打擾你們了。話說剛剛那些工作叫什麼名堂?」

「哦?燒入嗎?」

「嗯,好像是吧!」

因為瑟希莉是握劍守護都市的人,所以對劍的製造也有一定程度的興趣。

莉紗點了點頭,神情輕鬆地告訴瑟希莉:

「之前我們有說過,基本上,現在大陸上的劍幾乎都是以鑄模鍛造的對吧?將融化的鐵倒進模型里,大量生產同款的劍——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大陸上的刀劍多半都是直的,可是路克的『刀』卻有著平緩的曲線。」

一次大量生產武器——這是歷經代理契約戰爭的大陸因應戰爭所需而誕生的鍛造技術,現在這種鍛造法儼然已經成為主流。

相對地,路克和莉紗的鍛造方式是一柄一柄專心鍛造而成的。這項技術似乎很久以前就在以鑄模鍛造成為主流趨勢的大陸上荒廢了,而他們就將這種技術鍛造出來的劍稱之為『刀』。

名為路克.恩斯華滋的青年,就是繼承這種已漸漸失傳的鍛造法的極少數工匠之一。

「刀的曲線在鍛造初期階段是不會產生的。簡單來說——就是藉由反覆鍛煉,將玉鋼精鍊出幾百層,形成芯鐵和皮鐵之後再鍛造刀邊,錘打出形狀,將拉出的一角斜斜切斷,製造出刀尖;接著,再經由火造過程一邊撤水,一邊做出刀背的稜線,打造刀形成刀刃,然後磨石、銼刀來削整表面,覆土製作刀紋,最後利用風箱將刀身燒到赤紅——」

莉紗扳著手指一一描述,過多的專門用語讓瑟希莉感到雙眼發黑,思維完全跟不上節奏,她心想:刀的鍛造非得經過這麼多過程才行嗎?

「——然後將燒熱到數百度的刀身急速冷卻。」

莉紗手一揮,指向鍛造場邊緣的水槽,急速冷卻應該是指方才將刀浸到水槽里的動作吧!

「這就是『燒入』,藉由這個冷卻動作,終於產生出刀的弧線。燒大會決定品質的好壞,所以非常的重要,是最需要注意力的工作喔。」

原、原來如此,瑟希莉點點頭。雖然並非完全理解,但是她至少明白了大致上的原理,因而由衷地發出感嘆。

從這裡望過去,路克還在進行相同的作業。

「現在路克在修整刀身,用這種敲打刀身的動作調整線條……之後還有初研、細研等作業,距離完成還很遠喔——」

瑟希莉愈聽愈覺深奧,她從一旁看著青年專註的臉龐,手臂環抱並低聲道:

「真厲害啊……」

「嗯,路克真的很厲害!」

莉紗彷佛當作是在誇獎自己般的稱讚著師傅,完全表現出她對路克的深刻信賴。看著莉紗,瑟希莉不禁微微一笑。

「莉紗不是也很厲害嗎?」

咦?莉紗臉上的笑容一僵。

「我不覺得這麼多的工程路克一個人能做得來。請間一下,本來刀的鍛造需要幾個人來進行呢?」

「那個,呃……」

「三人。」路克正眼也沒瞧過這邊就這麼插嘴道:「除了師傅以外,要再加上兩名弟子,這才是適當的人數。」

「原來如此,然而這間鍛造工坊卻由莉紗一個人來負責,一個人做兩名弟子的工作——莉紗很厲害嘛!」

一點也不厲害啦!真的!沒有這回事!莉紗急忙驚慌地否定。

「沒必要這麼謙虛啊,有莉紗在,『莉莎』鍛造工坊才能營運。你說是吧?老闆。」

「……我不否認。」

聽到如此簡潔有力的回答後,莉紗丟下「我、我,我得去收拾才行」這句話就轉身逃走了,看來她似乎不太習慣接受稱讚的樣子,整個臉紅到了耳根。

瑟希莉不禁莞爾。隨後她又瞇起眼睛,再次盯著路克手上的工作。尚未完成的刀重重反彈他揮下的槌子,看著刀身進出的火花,瑟希莉的心也跟著躍動。

——不管是什麼原因。

自己果然還是想要這柄刀,瑟希莉這麼想著。

原本一開始的原因是身為一個騎士,為了守護都市,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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