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熱。
身體像在燃燒。
炙烤著身體的每塊肌肉,血液在不斷地沸騰。
周圍的一切物體都在發熱,周圍的所有人都被熱量所吞噬。綁住,壓制,妨礙,封住,束縛,熱量在濃縮中。
體內充滿熱量,他快受不了了。他的腦子在沸騰,像要融化一樣。如果現在不立刻解放出來他會發狂的。因此,他要將這份熱量握在拳頭裡捏碎。他不要被綁住熱量,束縛熱量,壓制熱量,妨礙熱量,封住熱量。他想要將一切束縛打破。
他正拚命反抗阻礙自己的壁壘,對抗有形無形的壓力。將壓制住的灼熱熱量再擋回去。
只有這個瞬間,迸發的熱量會變成快感,燃燒著神經。拂去不愉快的熱浪如同滾燙的自由般閃閃生輝。
他覺得很舒服。
因此——
他要揮拳。
他要撕碎。
他要貫穿。
他要穿透。
喜出望外的喜悅快感不能讓自己一個人獨享。他身邊有一些人正為自己從束縛中解放而歡喜,期望著破壞。同樣鬱悶的人,同樣焦躁的人就在他身邊。他站在最前方,揮舞著力量。同伴們都痛快地吼叫著,震耳欲聾的響聲帶來了新的熱量——這種熱量讓他非常舒暢。
力量不斷湧出。這是種代表了傷害、痛苦卻又是前進的力量。這是種迷惑、膽怯卻不能放棄的力量。
這是生命的熱量。
而現在的他正感受到從未有過的熾熱感。很難受。肌肉在燃燒,血液在沸騰,焦躁覆蓋住整個腦髓。
真是暢快。
他揮舞出來的是張牙舞爪,展現慾望的『力量』……
將一切摧毀。
將一切化為焦土。連這群共同興奮的人也一起碾碎。
他看到的是那個廣闊的荒野,自己曾經夢見過的謊言。
見到這樣遼闊的畫面,他的心卻不再跳躍,血液凝固,連內在都變得冰冷。我想要的不是這種結局……
周防氣喘吁吁,咬牙切齒地醒來。他全身都被汗水濕透了,心臟在劇烈跳動。
一股惡寒從胃部湧上來,他的手腳在猛烈地痙攣,他用力呼吸著空氣,在夢境與現實中掙扎。
他恐懼地環視周圍,確認房間里沒有被破壞的痕迹。
房間擺設如常,這裡依然是酒吧「HOMRA」的二樓房間。
他繃緊所有神經,不斷地確認這個事實。
然後,終於嘆了一口氣。
正當他鬆口氣後,一股難受的熱氣緊緊地包圍住周防的全身。
+
他先點著一支煙。
周防坐在床上,將煙吸入肺部。之後,噴出一口煙霧,如同將體內的那種焦躁一口氣吐出來一樣。
他全身的細胞還殘留著熱量。腦子特別熱。他能感受到泥土般的微熱,以及難受的鈍痛。可惡,他在心裡咒罵道,又吸入一口煙。
哪怕他閉上眼睛都能看到夢中的景象。那是一片被破壞的荒野,他想否認是自己的所作所為。但看到那片慘狀後,他又會有股神清氣爽的感覺。
在那裡沒有束縛,只有自由。
這是憑自己的力量創造出來的自由。
都是幻覺,他皺著眉起身。
窗外的陽光還是那麼灼熱,將整個世界映照得白晃晃的。一想到這和平的景象變成煉獄,他就忍不住咂舌。
他將煙頭摁在煙灰缸里熄滅,走出了房問。
周防睡覺的地方是在「HOMRA」二樓。他在浴室衝掉汗水,正要從走廊轉到樓梯。這時他聽到樓下的聲音。
「……真的嗎?」
「嗯,伏見確認了其他非法所得。」
草剃的話很嚴肅,回答的是十束。
「真是的,雖然早有預料,可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對不起,是我的責任。」
「別介意,我也大意了,這是沒辦法的事。」
「有點對不起那群黑爨社爨會。」
「畢竟是他們自作孽啊。」
一聽到「黑爨社爨會」這個詞,周防就明白了。他們說的是之前的雙方鬥毆。周防大致聽懂了他們談話的內容,於是「砰砰砰」地走下樓梯。
他腳步聲響起時,樓下兩人的對話中斷了。當他下到一樓時,草剃和十束都看著他。
「KING,早上好!」
「雖然天氣太熱,你也別睡到現在啊。」
草剃笑著回應十束的從容不迫。這兩人一改之前嚴肅的氛圍,換成平常的輕鬆態度。周防聳聳肩,在自己習慣坐的吧台凳上坐下。
「……安娜呢?」
「跟鐮本幹活去了。」
周防點頭,點著一根畑。草剃熟練地將煙灰缸遞給他。
他要了杯水,一口氣喝完一半。泡著冰塊的礦泉水流進他的體內,這種舒暢感讓他稍微放鬆了一些。
他們是不想讓自己知道對話內容吧。最近這邊壓力很大,這兩人應該能看出來。他們是在擔心自己,不想讓他承擔多餘的負荷。
但是,
「……之後呢?」
周防悠哉地吸著煙,撣落煙灰,問道:
「解決了嗎?」
草剃揚起一邊眉毛,十束也吊起眼角,交換著視線。他們都在猜測王的意圖。
「原來你都聽到了? 」
「我只聽到你們說那幫黑爨社爨會的事。」
「嗯,沒錯……其實那場糾紛是我們的新人引起的……」
「是尋釁打架嗎?」
「大概是這樣……有人恐爨嚇過那幫毒爨品商家。」
聽到這裡,周防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原來如此,難怪兩人支支吾吾,確實是一個不愉快的話題。
他帶著諷刺的笑意說道:
「我還挺喜歡打黑爨社爨會的。」
「笨蛋,這隻會落人口舌。」
「……接著呢?」
「嗯,因為被對方拒絕所以產生糾紛,矛盾逐漸升級才有了這個後果。」
在周防的催促下,十束弱弱地說道。
周防他們之前的行動,是因為 『吠舞羅』的成員受到黑爨社爨會的襲擊才展開的報復。因此為了不再讓更多的成員受害,才會展開這場戰鬥。
結果根源是出在『吠舞羅』一方。
當然,在鎮目町一帶是不可能光明正大做毒爨品生意的,遲早雙方都會產生衝突……
「其實那家毒爨品商拒絕我們家小弟的無理要求反而正好,我們可不能做他們的保護傘。」
『吠舞羅』雖然是個街頭團伙,卻不會沾染非法生意。他們會根據實際情況處理權外者引起的麻煩,也會嚴格挑選任務。絕不會越雷池一步。
雖然是擁有強大力量的集團的自我約束,但更重要的是周防他們這群幹部沒興趣淌這趟混水。
可是,現在的『吠舞羅』里有人對此不滿。
「十束所說的嫌隙被一些人擴大,煽動其他新人加入進去。有的是出於好玩,可有的甚至想搶奪商品,在背後做了不少壞事。」
草剃掌握了一部分,知道成員與黑爨社爨會之間的糾紛在升級。可是,他還沒來得及聽取成員意見和調停,就發展成雙方互毆了。
那幫黑爨社爨會是武鬥派,有很多成員都是外國人,因此不了解『吠舞羅』的情況。但如果沒有下層小弟的火上澆油,這些糾紛也不至於變成戰鬥。
周防一邊聽著,一邊意味深長地吸著煙。
他越來越聽不下去,都是些胡鬧的行為。但一想到自己有摻和進去,他就笑不出來。
比如說那一晚,自己如果沒有十束的阻止,會鬧到什麼地步?他為了自己的快感而發泄,或者說只是為了從炙烤身體的痛苦中逃離出去。
從身體深處湧上一股苦澀的味道。
「……哪個混蛋做的好事?」
「就是三個月前新加入的矢俁,還記得嗎? 」
「記不清了。」
「是他聯合其他人鬧事的,現在有七八個人吧。」
草剃說到這裡,一臉麻煩地撓頭。
這是年長者操勞與開朗交織的表情。
「都是些小角色。不過是看風使舵的傢伙,純粹做點壞事而已。可對方是黑爨社爨會,就算毛頭小伙是個自走火焰發射器,也沒辦法輕易擺平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