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SIDE:RED 第三章 黑白現實

酒吧里氣氛沉重。

「那些真的都是安娜做的嗎?」

鐮本望著草薙。草薙一邊在香煙上點火,一邊點頭說「大概吧」。

昨晚安娜不見了之後,附近十字路口突然發生多人同時呼吸困難倒地的事件。聽說被送到醫院之後,他們都不約而同表示「突然被沉進水裡」。事情被解釋為這些人同時受到相同幻覺襲擊而倒地。

在距離發生事件的十字路口數十公尺處,一個沒有任何火源的地方,發生了多人同時受到大面積燒燙傷的突發事件。

據說傷者都是突然感覺皮膚疼痛,接著立刻從內側浮現紅腫的燒燙傷。

兩起事件的傷患都被送到七釜戶的醫院,正在接受治療。

「今天早上,Scepter4的代理司令來通知了。」

草薙重重嘆了口氣說。想起特地打電話到酒吧來的塩津淡然的語氣,轉述他說的話:

「『根據特異現象管理法,已拘留對一般人造成危害的權外者櫛名安娜。目前施以隔離處置,直到判斷她完全不再能造成危險,才予以釋放』。」

草薙抬頭望著朝酒吧天花板裊裊攀升的輕煙。

「這是肩負權外者管理責任的Scepter4職責所在。他是這麼說的……我們原本想等對方衝動出手,沒想到反而給了他們一個正當理由。」

穗波那邊接獲中心的聯絡,是在安娜失蹤兩小時之後的事。

對方表示,安娜被救護車送到中心,情況危急,需要緊急住院,暫時無法會面。

接獲通知後,穗波雖想立刻趕往中心,卻被草薙阻止。儘管現在中心加害穗波的可能性不高,但考慮到安娜父母的事,還是擔心會發生萬一。無論如何也要避免讓她暴露在危險之中。

「……看來,說她是『具有高度危險性的權外者』,意外地不只是為了禁錮那孩子的表面說詞。」

伏見坐在角落,望著自己的腳尖低聲說。

雖然他一臉不滿,不和任何人目光相對的態度看起來像在鬧彆扭,其實,只要從他游移不定的眼神,大概就能看出他正在壓抑自己的心情。

「可是……我還是無法相信安娜會做出那種事。」

鐮本皺著眉說。

出去尋找安娜時,鐮本親眼目睹倒在路旁的人被救護車載走的情形。在沒有任何火源的地方,卻出現需要送醫的燒燙傷病患,那真是異樣的一幕。

但是,說這是那個沉默把玩彈珠的小女孩造成的,鐮本怎麼也無法想像。

十束朝鐮本面前伸出手。

手指上,還有一點燙傷的痕迹殘留。

「這個,是有天晚上我碰觸做惡夢醒來的安娜時留下的燒傷。受到惡夢的影響,那孩子無法順利控制住力量……也就是說,這是力量泄漏的結果。」

十束放下手,摩擦殘留傷痕的手指。

「那個瞬間我曾感到奇怪。安娜的力量應該是感應能力,為什麼那樣的力量泄漏時,會造成燒燙傷呢?」

說著,十束緩緩轉動眼珠,像是在回憶當時的狀況。

「可是,那確實是力量的失控。」

「……到底是怎麼回事?」

鐮本糊塗了,十束望著他的眼睛說:

「能夠看見並感受世上所有的東西,把外在的世界,導入自己的內在。這就是那孩子的感應能力。與此相反的,就是那孩子內在的東西被放出外在——這也確實是她的能力。」

「換句話說……」

接著十束的話頭,草薙繼續往下說。

「燒燙傷的記憶、溺水的記憶,這些原本都存於那孩子的內在,當她的精神受到動搖時,這些東西就會藉由感應能力朝外在泛濫。」

鐮本將粗壯的手臂盤在胸前喃喃自語:

「難道安娜曾經被那樣燒傷,也曾經那樣溺水嗎……」

鐮本這番話只是出於單純的同情,草薙卻感到事實有可能更加悲慘。抬起眼,正好不經意地與十束四目相對。兩人瞬間用眼神互相推卸討厭的責任,因為誰也不想親口說出可怕的事實。一陣攻防之後,草薙沉重地開了口:

「我想,那可能不是普通的燙傷,也不是遇到溺水意外……這只是我的推測,但是這兩者,可能都是安娜在中心裡遭遇的事。」

鐮本驚訝得說不出話。

一陣爛泥般的沉默包圍眾人。

這種時候總是表現得最生氣的八田,今天不知為何非常安靜。他靠在吧台邊,雖然眼中閃著憤怒的光芒,卻沉默著沒有發出怒吼。

「……如果御槌當真逼迫過安娜接觸『石板』,過程一定非同小可。為了引出安娜的力量,他絕對是不擇手段……如果,他認為施加痛苦更能引出那孩子的力量……」

話沒聽到最後,周防已有了動作。

從一直靠著的牆上起身,往前踏出一步。

「擊潰吧。」

語氣里沒有自責,也看不出任何怒意,就只是草率地拋出這麼一句話。

然而,王的一句話,令所有人的表情為之肅然。

「All right。」

草薙做出輕佻的回應。

在充滿決心與殺氣的夥伴中,只有伏見臉上依然一副賭氣的表情。什麼也不說,正當他就要這樣走出酒吧時——

一直沉默的八田,跑了兩步追上伏見,大聲喊他:

「猿比古!」

伏見站在酒吧門口,朝八田轉過半邊臉。

「不是你的錯!」

八田雙眼直視伏見。伏見似乎有些驚訝而顯得手足無措。只有一瞬間,眼神中閃過動搖的神色,但是仍什麼都沒有回答,嘖了一聲就離開酒吧了。

安娜不小心聽見的話——擾亂了安娜的心,成為力量失控導火線的那句話,應該是伏見說的。

「十束。」

草薙這種時候總習慣性地低喊十束,然而十束這次卻搖了搖頭。

「猴子大概不會喜歡我幫他說話。」

十束看了看伏見離開後的酒吧門口,又看了看雙手叉腰瞪著那扇門看的八田側臉。

「猴子不要緊的……至少,現在不要緊。」

十束帶著複雜的表情,靜靜地這麼說,

聽到敲門聲,穗波拾起頭。

從昨天還和安娜兩人一起睡的床上站起來,朝門邊走去。

穗波還走到門前,門就從外面被打開了。

「周防。」

出現在門後的,是這間房間原本的主人。周防帶著和平常一樣的表情走進來,反手關上門。

被周防用身體擋住出口,穗波筆直的視線瞪著他的臉。

「……你到底打算怎樣?做出這種和軟禁沒兩樣的事……」

安娜失蹤之後,周防絕不讓穗波一個人去找她。不但總是安排了人跟著她,就連接到安娜被送到中心的通知,周防也不讓穗波到中心去。

他們半強迫地把穗波帶到酒吧,幾乎是把她軟禁在這間房間里。

即使叫她休息,又怎麼可能睡得著。

穗波一整個晚上都在思考。

關於安娜,他們一定知道些什麼自己所不知道的事,絕對沒錯。現在,他們又繼續瞞著穗波那些事,打算做些什麼。

「我是安娜的監護人啊!」

穗波挺直背脊,瞪著比自己高許多的周防。

高中時,這個問題學生不知道被自己斥責過多少次。然而,現在站在眼前的,早已不是區區數年前由穗波負起教育責任的少年,而是一個具有威嚴的成熟男人了。

即使如此,穗波仍不膽怯。不提她是個弱女子或教師的身分,在那之前,穗波也是代替安娜的雙親撫養她的人。

「我問你、你們知道些什麼?」

「…………」

「安娜是不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秘密?」

「…………」

「你們想把安娜怎麼樣?」

「…………」

不管問什麼,周防都不回答。

穗波伸手扶著額頭,深深嘆了一口氣。

「如果你不想回答我,那就算了。周防,讓開。」

周防沒有動。不悅地皺起眉頭,從穗波臉上移開視線,也嘆了一口氣。

「……一直以來,沒什麼比你的信任更令人厭煩了……但是現在,相信我吧。」

抬起眼神,周防望著穗波。

「我會把那小鬼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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