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和這男人相遇,自己才來到這世界。
如同聚集在《王》麾下許多人的想法,遇見上一代《青之王》時,善條曾這麼想過。
羽張迅。
率領反超能者維安組織《Scepter4》,守護市民平靜生活的《青之王》。
他的行動永遠毫不猶豫也不曾失誤,無論何時都既迅速又正確。
他的人格高潔而直率,是一個宛如筆直朝天揮出一劍的男人。
所以,自己只要成為他手中揮出的一劍,隨侍在他身旁就好。善條這麼想。
「我運氣很好。」
曾幾何時,善條對羽張這麼說過。
「想確實知道自己在這世上該做什麼是很難的……我卻只要守護你就好。實在是簡單明了。」
結果,羽張卻說:
「不對喔,善條。」
「你該守護的不是我。」
「思?那是什麼?」
善條反問,羽張一邊望著夏日天空中的雲一邊回答。
「是我們的正義。」
「嗯……?」
思考了一下,善條說:
「對我來說是一樣的。換句話說,我的正義就是你。」
「不對,不一樣。」
「我不懂。」
「不需要刻意去搞懂。」
「怎麼,你是想說我很笨嗎。」
「那當然,我從沒覺得你聰明。」
善條不善言詞,羽張也不是花言巧語的類型。兩人之間的對話總被其他隊員笑著形容成「簡直是禪語問答」。
「不是用腦袋思考,也不是用嘴巴說。我只是信任你的實力,就是這麼回事。」
羽張回頭看善條。
「你能做的和該做的事都只有一件吧。」
「……你指的是這個吧。」
善條拍拍掛在腰間的太刀刀柄。羽張點點頭。
「對於這該做的一件事,在該做的時候絕不會失誤。善條剛毅這個男人就是這樣。」
「……是嗎。」
善條看著腰間的太刀,看著羽張的臉,然後看著天上的雲。感覺自己的命運透過劍,和某種巨大的什麼相連。
「那大概就是這樣吧。」
善條接受了。
一切都是那麼單純、明白,同時散發光輝。
於是——
「沒錯,這樣就對了。」
那張笑著這麼說的臉,至今仍鮮明殘留在記憶中。
在心中烙下這張笑容,羽張迅——《青之王》消失於人世。
一九九×年,七月。
《赤之王》迦具都玄示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失控、崩潰。伴隨而來的是以關東南部為中心,直徑約百公里內的地區完全毀滅。七十萬普通市民和《青之王》羽張迅麾下的《Scepter4》一起被捲入具破壞力的能量洪流。
道就是記錄史上最大的王權爆發事例—「迦具都事件」。
從這天起,顯示這個國家形狀的地圖上,留下宛如大地被挖走一角的痕迹。
那或許也在善條心中挖出一個空洞。
失去一條手臂,懷抱著內心虛空的善條活下來了。
那之後,在同時失去赤、青兩位《王》的世界上,異能者失控事件與日俱增。反超能者組織《Scepter4》在失去中樞的情況下依然存續。
然而——
善條卻脫離《Scepter4》,獨自過起隱居生活。
——「你該守護的,是我們的正義。」
善條從未懷疑自己該遵守羽張迅的遺言。只是,如獵捕般找出接二連三出現的超能者,這是否稱得上「正義」,善條卻不以為然。《Scepter4》里已經沒有自己尋求的正義,也沒有該跟從的主子。
恐怕再也沒有拔出的一天,在刀鞘中腐朽而去的刀。那就是自己。
就這樣經過十年以上的歲月,有一天,門鈐響了。
打開獨居公寓的大門時,善條不由得倒抽一口氣。
站在眼前的,是帶著昔日風采的羽張。
不—不對。那男人不是羽張。定睛一看就知道,甚至該說根本一點也不像。可是,卻又有某種明顯相通之處。
男人穿著青色制服,腰上佩著劍。看起來頂多二十齣頭,抬眼望向沙場老將善條的眼神卻沒有絲毫畏懼。那已是超越單純自負,到達不可思議境界的自信。這個人對自己的命運想必擁有某種確信。
「您是善條剛毅先生吧。」
男人對呆站在原地的善條報上姓名。
「久仰大名,我是宗像禮司。」
「請……請進……」
過了十多年隱居生活,善條變得很討厭與人接觸。但是這個叫宗像的男人,散發著難以忽視的存在感。被邀請進屋的宗像,即使面對初次見面的驚人巨漢,竟也毫不客氣地走了進去。
善條泡了茶,兩人便在榻榻米地板上相對而坐。
「很抱歉,突然上門叨擾。」
宗像道么說著致意。
「不……」
善條舉起右手,打斷他的話頭。
這個家沒有申請電話,也沒有任何攜帶型通訊器材。會來聯絡兼監視的人只有政府的聯絡員。然而,就算那位聯絡員提出會面要求,善條多半也會拒絕。宗像若想見善條,除了直接登門造訪之外,可說別無他法。
「你的……那件制服是?」
善條問道。
「還穿不習慣呢——」
摸摸自己青色制服的衣襟,宗像淡然一笑。
「這是《Scepter4》的制服,不過,設計上做了一點變更。」
善條微微變了臉色,宗像點頭繼續說。
「《Scepter4》這個組織的立場和許可權—由我繼承了。我來這裡的第一個目的,就是知會您這件事。」
「……也就是說?」
「我是現任的《青之王》。」
——果然。
秉持凡人難以比擬的力量統領超能者的異能之《王》們。
他們既不是透過組織內部的選舉出線,也並非由更高位階者任命。據說,他們都是在某一天,突然被名為「石盤」的存在「召喚」。
正如過去羽張經歷過的,宗像禮司想必也在某日曆經突如其來的覺醒,成為《青之王》,掌控了《Scepter4》。
「隊員們呢?」
十年之間在無《王》狀態下持續活動的異能集團《Scepter4》,幾年前因為某場事件停止了活動,現在可說處於解散狀態。
面對善條的疑問,宗像淡然回覆。
「重新誕生的《Scepter4》成員,全都由我遴選而出。」
「是……這樣啊。」
過去的同袍再無用武之地,若說對他們的遭遇沒有任何感慨,那是騙人的。
然而同時又覺得……
——或許這樣也好。
要當異能之《王》不必看部下臉色。必須站在眾人前方,才能達成別人所不能成就的大業。
新任《青之王》為了成就大業,當然會按照他的希望組織成員。那不是自己這種脫離第一線的人有資格干涉的事。宗像這次的行動,不過是對隸屬舊組織善盡告知的義務,自己只要以該有的禮數回應就是。
「……這樣啊。」
善條又說了一次,並深深一鞠躬。
「我會暗自對《Scepter4》今後的發展寄予祝福。」
這句話一說出口,善條感到自己在內心划下一個句點。
甚至出現這種愚昧的想像,想像這是已在另一個世界的羽張迅,幻化成眼前這位青年的形貌,來告訴自己「你該休息了」。
然而——
「好了,那種客套話就到此為止……我是來接您的。」
說著,宗像露出微笑。
看到那個笑容時——
「……!」
善條全身緊繃,電擊般的直覺貫穿體內。
——不對。
眼前這個男人確實和羽張迅有相通之處。那或許是身為《王》者的特殊資質。
這點毫無疑問。不過——
不過這個男人,卻和羽張迅完全不同。
「呵呵,好驚人的氣魄……讓我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