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知道喔。」
日高從斜後方湊上來說。
「那個人啊……是蕎麥麵的人。」
「什麼東西啊。」
布施和五島一臉訝異,日高身邊的榎本則苦笑起來。
「聽說是個大前輩,原本因為受傷而被調到內務部……」
「是喔……就是所謂沙場老將羅。也是啦,看外表就不是普通人。」
「不過,其實他人很好喔——」
「——肅靜!」
淡島凜然的聲音響徹道場,日高他們也趕緊正襟危坐。
「今天要介紹給各位的是道場練習的顧問,善條剛毅先生。」
介紹完,淡島點頭致意,善條也低頭答禮,再轉身面對隊員。
「請多指教。」
原以為接下來將有一番演說,隊員們的目光集中在善條身上,沒想到善條卻不再多說什麼,只緩緩環顧道場,又將頭低下。
「善條先生經歷《Scepter4》舊體制時代,有豐富實戰經驗,千萬不可對他失禮。」
淡島接著如此補充,結束了介紹。
「是!」
隊員們敬禮之後,很快地展開練習。
在經過幾個簡單的基本動作、揮刀練習和列隊揮擊之後——
「—開始混戰!」
淡島發號施令。
所謂的「混戰」就是一種自由練習。將練習場假想為實戰狀態下的戰場,輪番交替對手,自由移動方位互相攻擊。除了眼前的對手之外,竹刀還可能從兩側或身後死角襲來,也可能四處與人碰撞,是很危險的練習。
掠過地板的腳、相互撞擊的竹刀、隊員們發出的吆喝—混戰時的道場乍看毫無秩序,仔細觀察卻可從中發現每個人的個性,存在著一種無秩序時特有的秩序。
比方說,淡島不參加混戰。
「石塚!你太退縮了!回擊!」
「陣內!招式太隨便!」
她會像這樣,一面沿著牆邊走動,一面做出犀利的指點,維持場內的緊張氣氛。
此外,秋山、弁財、加茂、道明寺這四個小隊長的周圍,相較眾人騰出較大空間,顯示出他們高人一等的劍技和魄力。四周隊員則紛紛試圖上前挑戰。
另外,還有一個人——
第四小隊,楠原剛。
他體格瘦小,劍技也不是特別高明,卻不知怎地身邊一樣騰出空間,眾人對他像是避之唯恐不及。
這是因為楠原「很棘手」。
正如本人前幾天有所自覺的,楠原的身體在對戰時,無論是呼吸或招式往來之間的節奏經常莫名紊亂,總在出乎對方意料的瞬間出手。這種出自反射神經的擅自行動,常殺得敵人措手不及——與其這麼說,不如單純說是「抓不準節奏」比較好理解。
若只是普通會話時,頂多錯失回答時機或搶走別人話頭,但一旦發生在劍術練習上,造成的後果可就是身體和竹刀的衝突了。
大家都知道他本人並無惡意,再說應付這種預期之外的事態本來就是混戰練習的目的之一,道場依然瀰漫著一股「和這傢伙對戰很麻煩」的氣氛。他和其他人之間莫名的距離正說明了這點。
另一方面,還是有偏好他這種特性的人。
「楠原!」
從稍遠的位置,持竹刀指向楠原的日高對他大喊。
「是!」
楠原也擺出迎戰架式。
兩人逐漸縮短距離,彼此牽制。不久,日高突然揮刀。
「呀!」
「喝!」
楠原立刻進攻,不料日高几乎在防禦的同時對楠原腹部展開攻擊。由於沒有穿著防具,竹刀的力道直接衝擊內臟。
「唔嗚……!」
楠原彎身從肺里吐出一口氣。不過,在千鈞一髮之際站穩了腳步,不致屈膝跪地。
「很好,再來!」
「啊……是……!」
看到楠原好不容易重新擺好架式,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
「哈哈,你慢慢呼吸沒關係。」
日高鬆懈了姿勢,將竹刀扛在肩上笑著說,然而——
「日高!別大意!」
「欸欸!」
被淡島一叱喝,日高縮了縮脖子。
「呵呵……日高挺喜歡楠原的嘛。」
站在稍遠位置觀察這一幕的五島低聲笑著說。
「喔,你說那個新人……我也喜歡那傢伙。」
正和五島過招的布施答腔。布施和日高他們這些第四小隊的麻煩人物,最擅長背著淡島和隊長們的監視,裝成對戰的樣子實則偷偷休息聊天。
「我對那傢伙的假動作很感興趣呢,像只嬉鬧的狗崽子,挺好玩的。」
把人說成「狗崽子」未免太過分了吧。
聽見兩人對話的榎本如此苦笑。
啊……上次自己好像也把他比喻成「小狗」了吧。
這麼一想,還真沒資格說別人。
此時——
「……話說回來,那位傳說中的達人在做什麼?」
「喔?誰知道……」
被五島他們這麼一說,榎本不由得望向道場後方。
獨臂的男人善條,還坐在練習開始前同樣的地方,不動如山。
「……該不會睡著了吧?」
「呵呵,搞不好喔……啊,淡島小姐去叫醒他了。」
正如五島他們所說,已繞巡道場三圈回來的淡島,正走過去對善條說些什麼。
「善條先生……您覺得如何?」
像是聽練習聲聽得出了神的善條這才抬起頭。
「喔……大家都很積極,霸氣十足,我覺得很好。」
完全是不置可否的回答。
於是,淡島在善條正面位置正坐下來。姿勢堅定得宛如擺出正眼架式,就要與人過招一般。
「善條先生,我聽室長說您身為舊制《Scepter4》一員,曾隨侍上一代《青之王》身側。」
「沒什麼……都是過去的事了。」
「也聽說到現在只要您拿起劍,仍無人足以匹敵。」
「怎麼可能。」
善條坐立不安地調整眼鏡位置。
「那是宗像室長過譽了……不,應該說他在開我玩笑吧。」
「您不必這麼謙遜。請指導我們幾招吧。」
「呃,這……」
面對咄咄逼人的淡島,善條搔著頭明顯困惑。
不知何時,四周隊員們已停止練習,圍觀起散發異樣氣氛的兩人。
淡島說這番話並無言外之意。關於眼前這號人物,只要室長說他很強那就一定很強,若室長吩咐該聽他指教那就該請他指教……她的想法就是這麼單純。
「呵呵……達人傷腦筋了喔。」
「因為世理妹妹說話不會看人臉色嘛。」
五島和布施交頭接耳。整個道場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聲,恐怕大家都在談論差不多的話題。
「……如何。」
正當淡島強人所難地逼近時——
「那個……淡島副長!可以和您較量較量嗎!」
楠原往前跨出一步,舉起竹刀。
「唷?想出來解圍嗎。」
「這麼有膽量啊。」
「這叫做不知自己有幾兩重。」
隊員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好啊,上吧。」
淡島起身,對楠原擺出對戰架式。
「喝!呀——」
——砰!
當楠原舉起竹刀正要發動攻擊的瞬間,只見淡島刀尖微微一動,楠原的身體因反射動作短暫僵硬了一瞬。抓緊這個破綻,淡島朝正面踏出一步,對著楠原額頭就是一擊——前後不過零點五秒的事。
楠原一陣暈眩,當場跌坐在地,似乎被打出輕微腦震蕩了。
喔喔……隊員們低聲鼓噪,不只因為淡島這漂亮的一擊。
「除了這傢伙,也沒別人能輸得這麼乾脆了。」
布施苦笑著說。
「混帳東西,我欣賞你啦,楠原!」
日高一邊肘擊布施側腹,一邊這麼說。
在略顯困惑的低笑聲中。
「楠原,站得起來嗎……不行啊?誰來把他扶到角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