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一連幾天,我和久佐丘學長持續向幾位重要的朋友打聽消息。

今天傍晚,安奈的話終於獲得證實,似乎確實有其他高利貸業者放款給我客戶名單上的人,詩愛肯定也是遭到了對方的毒手。

在稍微遠離大馬路的閑靜學區里,座落著我們就讀的高中。

那裡應該就是為我們這個冒險故事畫下句點的舞台。抵達時天色已黑,守望著我們的只有在空中往返的飛機。

孤男寡女出現在這種時間,勢必會讓PTA(家長教師聯誼會)大發雷霆,造成嚴重問題。我稍微讓身體靠向身旁的男生。

「我好擔心喔,晴磨學長。」

「擔心什麼?」

「我們不能做出對不起神明的事情喔。」

「所以說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久佐丘學長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不過可以和超級美少女處於肢體接觸的距離,相信沒有男生討厭這種事情。那張凡人臉流口水都要流到地上了。

這幾天來,他似乎慢慢卸下了心防。該說是散發出約會的氣氛嗎,還是該怎麼說呢……總之我能感受到他內心的喜悅,今天我也做了一件好事呢。

好啦。

重要的那位負責管理鑰匙的老師還在學校裡面嗎?

校門關上了,宛如一扇鋼鐵簾幕。

校門後方,可以看見熟悉的校舍孤寂地蹲踞在黑夜裡。那副模樣猶如傷痕纍纍的老樹,白天遭受學生肆無忌憚地蹂躪,如今趁著夜晚療傷。至少這個時候必須安靜休養生息。

沿著圍牆往前走一小段距離後,路燈之間生出一片狹小的黑暗。

學校旁邊是民宅,一棟紅色屋頂的雙層建築物。那一定是辛苦賺錢買下的房子吧,可以聽見平和的笑聲從窗帘另一邊傳了出來。

我撿起腳邊的石頭。

不瞞各位,小學時我在棒球社可是人稱王牌旋風投手,看來內角偏高划過喉嚨的觸身球發揮威力的時候又到了。我瞄準隔壁民宅陽台,使勁地揮動手臂。

「──別亂來。」

我的手臂被人從一旁抓住,原來是久佐丘學長抓住了我。我都已經擺出投球姿勢了,這種行為是投手犯規!要罰三分球!

身為王牌旋風投手,老實說我從來沒搞懂過棒球規則。只要用球棒把球打得遠遠的就贏了!實在是非常原始的運動,無法當成文明人的興趣。

「放開我,我必須再度化身成為王牌。」

「少胡說八道了。你這是打算做什麼,打破玻璃窗嗎?你打算騎著偷來的機車一路砸破別人家窗戶嗎?」

「那是『十五夜』還是『卒業』嗎?晴磨學長太落伍啰,時下的年輕學生已經不聽那種歌了。」

「我還滿喜歡的說……不然大家平常都聽什麼歌?」

「『考生憂情』之類的。」

「比尾崎豐還舊的歌嘛。」

久佐丘學長的手划過空中,一瞬間差點往我頭頂劈了下來。姑且不論他非人的暴行,太厲害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聽懂我說的歌名。Johannes點數又加分了!今晚的晚餐就多點一道甜點吧!

「晴磨學長真是的,這可是特別服務喔。」

我嫣然笑著。久佐丘學長常在一些小地方增加分數,實在非常值得期待。

「不懂你在亂笑什麼……」

「眼前最重要的是校門關上之後,學生不得私自闖入校園。」

「可以告訴我這條校規和打破民宅窗戶有什麼關係嗎?」

「窗戶被打破可是很嚴重的事情,說不定會驚動警察。如果有老師留在學校裡面,很有可能察覺外面的騷動,從校內出來瞭解發生什麼事情,我們可以趁那個時候擊倒對方。」

「撃倒對方就不用了,不過確實有這個可能性,雖然有可能……」

久佐丘學長吐出嘆息聲,然後他搔了搔頭。

「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什麼事?」

「……你做這種事情都不會心痛嗎?」

「這是日行一善呢。」

我微笑說。

「搞不懂你在胡說什麼。」

久佐丘學長這麼向我抗議,或許這對他來說確實有點難懂。

「所謂的日行一善是四個字的俗語,由來是佛教教義。」

「我不是那個意思……」

久佐丘學長望天興嘆,逞強的模樣讓人憐惜。

日行一善。

小學在公民課上聽見這個解釋後,我始終銘記在心。每天要做一件好事,看起來是非常尋常的一句話,裡面卻帶有很深的含意。

為什麼是日行一善?

為什麼不是日行十善或是日行百善?

無論是誰心裡都會產生這樣的疑問,當然這個問題早就有了答案。

答案就是,行善必須節制,無節制的施捨只會成為誘使他人貪得無厭的毒素。在芥川龍之介的名著〈蜘蛛絲〉中,得寸進尺的犍陀多就遭佛祖揮下了正義的鐵鎚。

沒錯,有良知的人一天只能做一件善事,而我已經自願充當與久佐丘學長約會的志工,施與莫大的善行。換句話說,今天的善行工作結束,我必須狠下心來,砸破那扇玻璃窗。

「喝。」

「啊!」

我趁久佐丘學長掉以輕心的時候擲出石頭,但是石頭偏離預定軌道飛了出去,王牌旋風投手也有失手的時候。

再試一次。我找起石頭,結果被人從背後勒住雙手。哎呀呀?久佐丘學長的手掌是不是碰到我的胸部了?

犯規!黃牌,舉黃牌!我看還是應該舉黑卡!碰我的代價可是很昂貴的喔!除非是沒有額度限制的黑卡,否則是付不起的喔!老實說,我也不是很清楚足球規則。

「好啦、好啦,等我一下。」

我掙扎了一會兒,久佐丘學長嘆了口氣,又走回校門前。他「嘿咻」一聲,把手攀在校門上方,然後各位猜發生了什麼事?鐵幕般的校門居然讓他像柏林圍牆一樣輕易翻了過去。

「來,把手給我。」

久佐丘學長維持攀爬校門的姿勢,向我伸出手。

我茫然地抓住了他的手,結果他以超乎想像的強勁力道把我拉了上去。男人的掌心包覆著一層安全感,實在有點狡猾呢。手腕逐漸傳來溫暖,我的臉頰稍微燙了起來。

我不知為何整理起凌亂的上衣胸口。這麼一整理,胸前頓時成了完全不見高低起伏的飛機場,於是我順手讓胸前顯得豐滿一點,我只是姑且隨便調整一下而已喔。

「……我是開玩笑的,我怎麼可能真的去打破無辜百姓家裡的窗戶呢。」

我借著他的手從校門爬下來,一邊輕聲向他解釋。

「不過要不是我阻止,你已經把石頭砸出去了吧?」

「那是因為我相信晴磨學長,這可是我們之間互相信賴的證明呢。」

「……啊啊,是啊。」

久佐丘學長點頭,接著果斷放開我的手,若無其事地把手插進口袋裡。

……嗯。

看來他在短時間內訓練出了共生的能力,我真是厲害,不枉我狠下心來帶著他四處奔走,之後不能忘記向他收取一筆指導費。

有人將對話形容成像傳接球一樣。

傳接球是棒球的基礎,投球和接球的動作自不用說,練習的時候還得注意投球時如何讓對方可以輕易接到球,或是仔細觀察對方的動作。就這一點看來,千種夜羽可說是最差勁的投手。

她的投球姿勢有模有樣,雖然是女生可是不是只用手臂投球,也確實動到肩膀和腰部。球速以女孩子的標準看來算是不錯,毫不遲疑的投擲動作也很俐落。

只是她的控球技巧實在令人絕望。

「喝。」

伴隨著無力的叫喊聲,石頭往奇怪的方向飛出去,我和千種的對話也連帶著往奇怪的方向飛走了。

她不管我們針對打破窗戶的行為進行過一番爭論,居然果斷地把石頭往別人家砸了過去。

「……啊!」

出乎意料的舉動讓我一時間目瞪口呆。「失敗失敗,嘿嘿☆」千種作勢拍了下自己的頭,又開始找起合適的石頭。

不能讓她再這麼胡鬧下去了。我連忙抓住千種的肩膀,牢牢固定住她的身體。儘管內心有發不完的牢騷,但由於事發突然,我也只能氣喘吁吁地呼呼叫。

居然真的把石頭砸出去,這傢伙是哪裡來的兵卒嗎?在古代,石頭是垂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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