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佛死去般沉眠的街道,和白天是不同的世界。
朝陽還在地平線底下,離照亮世界,人們開始活動還有兩小時的時間。威路納一個人走在寂靜的布涅利多街上。
夜晚冰冷的空氣滲入全身的傷口。不過喝了街上的泉水後,體力大致上都恢複了。如果不是聖騎士,那就連一步都走不動了吧,努力現在確實得到了回報。
過去和兩名少女一起買食物邊吃邊逛的熱鬧大街,這次只有一個人在路上前進。目的地是聳立在黑暗中的雄偉建築——古路奇利歐王城。
大門沒有衛兵,他直接通過往庭園走去。那一天,花車就在這裡停下,然後讓扮演女王的少女走在隊伍前方,往門的另一邊——
往左右敞開的大型門扉,發出與王城相應、充滿威嚴的聲音,慢慢地敞開。威路納毫不遲疑地走進黑暗之中,一人份的腳步聲引起很長的迴響。
關門的聲音響起後,黑暗擴大。橫向照進來的月光,稀疏地照亮漫長的走廊。勉強還能看見通往謁見室的大門──在門前。
有個人影。
「果然來了嗎。」
人影用沉重的聲音說完,便站起身來。聖騎士能夠在黑夜中正常發揮的視力捕捉到了。比威路納還高十公分的高大男人,用雙手把劍身寬闊的厚重大劍像杖一樣拄在地上——那如果不是經過嚴格訓練的騎士,連拿都拿不起來。
「為了找尋新的證據,一定會回到現場——審問官大人的預測完全正確。」
背對著謁見室——溫庫托路•潘福特在那等待。
威路納並沒有吃驚,只往前走了一步。
「哥哥——我有事要問您。」
「騎士不需要言語,快點把劍——」
「為什麼那時你不救艾妲小姐?」
弟弟打斷他的話提出的問題,讓溫庫托路一瞬間沒有說下去。
「……那是什麼意思?」
「在中央異端審問所和我戰鬥的時候,哥哥您讓牆壁產生了巨大的龜裂。」
——嘰嘰嘰!牆壁產生龜裂,長度超過了十公尺。——
「有那種力量,應該可以把薪石轟開來救艾妲小姐。——哥哥。您知道那時會發生事件吧?知道艾妲小姐會死卻見死不救嗎!?」
「…………」嚴厲的視線貫穿威路納。「沒錯——如果我這麼說?」
威路納不發一語地拔劍,月光讓刀刃發亮,把黑暗分成兩半。
「……果然,你會出做這種選擇呢。」溫庫托路說完也拿起大劍。「沒錯——我知道她會死。」
「為什麼,哥哥!該拯救人民的騎士,為什麼──!」」
「我不是你所想像的那種『偉大的騎士』。」
溫庫托路拿著大劍,發出直率的聲音。
「那一天,我接到上面的命令。如果有人要妨礙古路奇利歐王城發生的事件,就將其排除——」
「……是皇帝陛下的命令吧。」威路納低聲說著。「皇家和這起事件有關,陛下的命令確實很難無視,不過如果是哥哥——」
「我做不到,威路納……我不是能做那種事的男人。」
沉重的聲音帶著些微卻明顯的感情。
「過去我也跟你一樣,想當正義的使者。可是……我不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我無法找到驅使我自己行動的正義……所以我放棄了思考,放棄掙扎——變成不帶有正義的一把劍。」
威路納屏息聽著溫庫托路的告白。
哥哥會如此訴說自己的內心……毫無疑問這是第一次。
「這就是我,威路納,你所敬愛的溫庫托路‧潘福特。不偉大也不是騎士——只是個丟臉的半吊子。不過威路納,你不一樣,你有著自己的正義,有能夠看清正確事物的力量。像你這種人才配稱為『騎士』——我打從心底以身為你的哥哥為榮。」
所以。
「打倒我。」
哥哥這麼說。
「超越我。」
哥哥這麼說。
「我是你這種正義的敵人,你的力量是為了打倒『我』而存在──!」
溫庫托路‧潘福特這麼說!
隔在兩人之間的是被成列柱子環繞的漫長走廊。過去走過的道路,過去追尋的道路,和那冰冷的地板重疊。一起前進的道路已不存在,在只能前進的道路前方——兩人的雙腳走到了岔路。
威路納輕輕吐出一口氣,緊握著劍柄,把劍尖指向哥哥。
「隸屬帝國騎士團本部,准聖騎士威路納‧潘福特——」
溫庫托路也作為回敬,把大劍的劍尖指向弟弟。
「隸屬帝國騎士團本部,大聖騎士溫庫托路•潘福特——」
剎那之間。
「「——要上了!」」
吶喊的同時威路納往前跨步,急速靠近位於正面的哥哥。揮下長劍。揮下大劍。眼神交錯。殺氣互相衝突。壓倒性的壓力纏繞在刀刃上──!
──鏮──!
這次長劍沒有斷掉。抵抗。旗鼓相當。長劍跟大劍的交鋒完全勢均力敵。
鏘鏘鏘!在瞬間的對抗後,銀色閃光連續在黑暗中閃爍。即使說是斬擊的殘像也沒人會相信吧。不是劍,不是刀刃,那已經是光的形體。如同太陽般猛烈的光芒和如同月亮般清靜的光芒不斷地交錯。
「喝──!」
溫庫托路的大劍伴隨風壓靠近,威路納在近距離看著。重量、威力全都是壓倒性強大,無法彈開也無法防禦。他低下頭來閃開,踏了幾步來繞到側面。溫庫托路剛揮出大動作的一擊,身體毫無防備。
「哈──!」
目標是腳,白刃毫無偏差地朝著以強韌的肌肉為鎧甲的大腿砍去。
刀刃切開血肉——就在那之前。
充滿暴力的破壞聲響從旁傳來,原本保有形體的什麼東西變成無數瓦礫。
「什麼……」
威路納瞠目結舌──一根柱子攔腰折斷,往他的方向倒下!
即使覺得很可惜,他停止斬擊,往後跳來迴避。橫著倒下發出低沉聲音的柱子簡直像在保護溫庫托路。
一邊撥開粉塵,威路納了解到,溫庫托路沒砍中的橫斬直接破壞了旁邊的柱子。溫庫托路早就知道威路納會閃開跟繞到他的背後,他早就全都看穿了。一切都沒有超出他的預測。
這不是力量的差距,不是技術的差距,是實戰經驗的壓倒性差距。
威路納從在騎士學校就學的時候,就以從士的身分經歷過擊退魔獸和驅除蠻族等實戰。在學校中也做過幾次接近實戰的訓練和比試。但他依然是個新人,和數年來以騎士身分不斷戰鬥的溫庫托路根本沒得比。
那麼——即使這樣也想贏的話,該怎麼做呢?
思考在一瞬間就結束了。
在那瞬間,倒下的柱子爆開了。
從飛來的碎片中優先保護眼睛,但根本不用傷到眼睛,漫天的粉塵就遮住了他的視野。
靠著集中精神,威路納超群的動態視力勉強捕捉到在密閉空間不可能發生,空氣搖晃的流塵土的簾幕被厚重的大劍砍破,威路納後退一兩步再往後彎腰,才終於閃過大劍。但他也失去了平衡,就快要倒下,現在沒有時間坐到地上去。滾滾滾滾滾!他向後翻滾,藉此一口氣脫離原地。
碰!地板——不,是城堡本身搖晃著,那是溫庫托路的腳底產生的衝擊。
宛如要追過那股衝擊,溫庫托路的身體往前彈出。兩步——他飛也似地賓士,追上才剛脫離的威路納。
威路納的劍斬斷了風,無法預測、在不可能的時間點上揮出的斬擊。沒有任何因為對方是哥哥、是家人的猶豫,只堅定地蘊含著具有誠意的殺意與具有敬意的敵意。
溫庫托路用來迎擊的劍自然不言可喻。
鏘!尖銳與鈍重並存的聲音響起,威路納往後倒。他所握的長劍在沒有調整好姿勢的狀況下不可能接得住溫庫托路的大劍。
可是溫庫托路也在原地停下,即便輸在重量上,只要用速度來彌補就好。那是無法想像是在毫無準備的狀態下所使出的漂亮斬擊。
雙方稍微停止動作一下子。
威路納把這貴重的時間用來拉開距離,而溫庫托路則用來展開追擊。溫庫托路揮著大劍追趕連忙躲到柱子後方的威路納。一個橫斬把兩根柱子一起砍斷,然而威路納已經沒在柱子後面。
影子在柱子之間穿梭,溫庫托路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破壞後方躲著影子的柱子,不過威路納果然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