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內實力首屈一指的溫庫托路,騎士團本部內有分配給他個人專用的房間。平常他的部下在此頻繁出入,現在卻沒有人要靠近。
隔著門傳來兩種聲音。
「為什麼!為什麼要對露多薇嘉進行審問!」
對親生哥哥表達著不滿的人是威路納•潘福特。一直以來都是典型的「溫柔的好人」的他,目前很稀奇地發出激動的聲音。
可是,受到嚴厲逼問的溫庫托路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沒有為什麼,這是負責的審問官所下的判斷。」
「為何是『沒有為什麼』?理應有什麼理由或是誤會才對!露多薇嘉殺害艾妲,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你有什麼意見那是你的自由。」
「我一直都在露多薇嘉身邊!她根本沒有時間去殺害艾妲──」
「別讓我說那麼多次,威路納。」冷酷的眼神貫穿威路納。「你有什麼意見那是你的自由,要在這裡大喊也是你的自由,但那能有什麼幫助?我不是能實現你一切願望的便利工具。」
威路納沉默下來。……這種時候還得依賴哥哥,他也自覺到這很悲慘。
「威路納,你的任務結束了,忘掉她吧。」
「……我做不到。」
「我當作沒聽到這個答案,我期待你接下來能夠做出『正確的回答』。」
威路納啞口無言地看著哥哥。精焊的臉孔一如往常地面無表情。
「這是……要對我施加壓力嗎……?」
「迅速地回答,准聖騎士威路納•潘福特。你要遵從還是違背長官的命令。」
威路納緊咬雙唇到流出血來,緊握的雙拳在顫抖,視野模糊扭曲。
為什麼,為什麼——
「……我會遵從命令。」
——為什麼我無法違抗。
明明內心在拒絕,明明腦袋在否定。
為什麼——身體卻無法動彈?
「那就快點離開,你會妨礙到我的工作。」
「……抱歉。」
威路納轉身走向門口,他一直注視著自己的腳。
手搭上門把時,背後傳來聲音。
「……抱持正義不是壞事。」
那不是長官,而是哥哥的聲音。
「只是,你記好——無法驅使人行動的正義沒有價值。抱持有價值的正義吧,威路納。我身為哥哥,能教你的只有這點。」
「……我會牢記在心。」
威路納頭也不回地說完,就從溫庫托路的房間離開。
「喲,真是場災難。」
「齊格……」
一踏到走廊上,圓滾滾的友人就跑來跟他搭話。
「緣份真是奇妙,要是審問會更早開始行動,我就無法遇見她了。該感謝命運天使呢。」
「我……再來該怎麼辦才好。」
「別依賴我。」
威路納驚蔚地抬起低著的頭。然而映入眼帘的是友人柔和的笑容。
「──你哥哥有沒有這麼說?」
威路納不由得乾笑。真是的,怎麼每個人都……
「我……有那麼好懂嗎?」
「很好懂喔,甚至好懂到有點令人害怕。我這輩子還沒認識過其他像你這麼表裡如一的人——我喜歡你這點,同時也討厭你這點。」
「但是,以人際關係來說這樣剛好——對吧?」
這是齊格的口頭禪。
「正是如此。說得更明白些,有點討厭是最好的。彼此都非常喜歡,沒有任何討厭的地方——哈哈,光想像就讓人想吐呢。」
爽朗地說出辛辣的話語,齊格搖晃著他那巨大的身軀。
「該怎麼辦才好,答案早就定好了。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你的人生是你的東西,你自由地決定就好……不過,我有一件事要說。」
「……什麼事?」
「我很清楚,你所幫助的人,受到你幫助的人,他們打從心底所奉上的感謝。」齊格笑了出來。「學生時代你完全不瞻前顧後又一視同仁地幫助別人,我幫你擦了很多次屁股呢。」
「那真是抱歉啊……」
威路納無力地笑著,聳了聳肩。他也算是有自覺。
「總之你就好好煩惱吧。看是要把精力全部放在處理公務上,還是要對抗異端審問會。」
齊格背對著威路納,用沉重的腳步離開。
「正確的事情需要苦惱跟迷惘。你在苦惱和迷惘之後所得到的答案,那不管是怎樣,都是正確的。」
我如此相信著,摯友這麼說。
◆◆◆
要說是寒冷不如說是冰冷。與其說是冰冷還不如說是痛苦。在無風又無聲之中滴落──在骯髒的地板上擴散。視野,失去生氣。焦點模糊,飄飄然……──眼……沉……暗……暗……黑……黑……黑……■……■……■■■■■■■■■■■■■■■■。
啪唰!冰冷直穿腦門,露多薇嘉恢複了意識。
「已經第四天了喔,你就快點解脫吧?」
露多薇嘉擠出力氣把還在滴水的頭抬起,看著前方的愛魯希莉亞。
「別太小看禁止睡眠的威力,你現在看來還有餘裕,但再過個一天就會看見原本不存在的東西了,又再過個兩天就無法再回到正常的狀態,再下去就和永遠的沉眠只有一線之隔……雖然在那之前會先失去理性。」
在充斥疼痛的腦中,聲音異常地響亮。不過露多薇嘉能夠理解,她是在這麼說——「承認自己是犯人吧。」
這就是異端審問官的辦案方式。真相根本不重要,把適合的人抓來拷問,只要得到供詞就行了——現在下級審問官也連呻吟聲都一字不漏地抄寫著。
所以,不能屈服,怎麼可以屈服。
露多薇嘉把模糊的視野對焦到愛魯希莉亞的臉上,低聲說道。
「……一段時間不見……你變成無趣的人了呢,莉亞……」
書記官動筆的聲音響起。
「過去的你……是更有夢想的傢伙……你就那麼想要立下功勞嗎……?那時候的你到底去哪了……」
「我只是見過了世面。」愛魯希莉亞制止書記官,平淡地說著。「懷抱夢想和訴說理想——得到允許能做那種辦家家酒的人,只有政治家、革命家、小孩跟笨蛋。你了解笨蛋的意思吧?那就是說你呢,露嘉。」
呵……呵呵呵呵呵——冰冷的牢里發出竊笑。
「……有什麼好笑的?」
「沒……世面、嗎——呵呵呵……!……看來你變得很會找藉口呢……」
「什麼……?你說什麼?」
「你只是把個人的挫折正當化而己。」露多薇嘉明確地說出這句話。「好笑的是,還依附在世間這種實體曖昧不明的概念之下……甚至還要把那藉口加諸在我身上……呵呵,呵呵呵呵……!」
「──你……!」
椅子發出巨大聲響倒下,愛魯希莉亞靠近露多薇嘉。
「你又知道些什麼了!有著才能跟家世,擁有一切的你!」
露多薇嘉用懷疑的眼神抬頭望著她扭曲的臉。
「我當然不知道,天才又是貴族的我,怎麼會知道凡人又是平民的你。」
「……!」
「只是,有一點我很清楚——我跟你是同類。」
這次愛魯希莉亞什麼話都沒說,露多薇嘉繼續說著。
「所以,我們受到『那傢伙』的拯救──所以我們沒能拯救『那傢伙』……對吧?」
這對露多薇嘉來說,是再明白不過的真相。
對愛魯希莉亞來說肯定也是。
那些日子──三人一起度過的那些日子──再也不會回來。
兩人很清楚這件事。
即使如此——兩人還戴著同樣的髮飾。
「……公開審判是明天。」愛魯希莉亞背對露多薇嘉離開了牢房。「在那裡,我會用我所決定的真相殺掉你……就跟那時一様。」
喀鏘,牢房關上的聲音……在腦、中、回、盪——
──啊啊。
彷佛聽得見鐘聲……。
◆◆◆
天空一片昏暗,宛如將要流下淚水。
不論是氣候上還是氣氛上都潮濕的空氣中,擺放著白色花束的棺木由黑衣男人扛著前進。穿過幾個墓碑之間,抵達的地點有個長方形的凹洞。男人們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