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網譯版 轉自 百度貼吧

掃圖: 失誤小忍

翻譯:fkernoob

星消月隱的夜晚,濃重的陰霾籠罩著天空。

倘若在東京的市中心,即便是這種天氣,地上的光亮也會映入雲霄,把雲朵照得灰濛濛的。可為何這裡的天空卻像是塗上了黑漆呢?明明離東京沒多遠。

這是在照應我的心象風景吧。一片漆黑的不安,四方望不見前路。不正是因為這種精神上的因素干擾了視覺,天空才看上去格外黑暗嗎?倘真如此,只要更用心,從這裡也應該能望見滾滾的烏雲。我凝視了半天,不但什麼都沒看見,眼睛還酸了。真蠢,我很快放棄了。

話說回來,心裡亂糟糟的,沉不下氣。這是種什麼感覺呢?有別於緊張,白蟻一樣的東西在胸口躁動。彷彿一張開嘴,它們就會湧進黑夜。但若憋得太久,又會從內部將我蠶食。

剛過深夜兩點,住宅區中鴉雀無聲,沒有絲毫動靜。幾棟集合住宅並排而立,窗中僅有一兩盞燈光,大多都熄著。從建築間穿息而來的冬日寒風,颳得我的耳朵生疼。

我的眼前是小區居民們的集會場,水銀燈廉價的蒼白燈光映照著這座和風平房。我聽說她的葬禮會場就在這裡,然而現在前台已經撤除,外觀上也沒有能用以辨別的地方。

白天這裡會掛那種黑白條紋的幕布嗎?喜事用紅白,喪事換黑白,反覆用著同樣的圖案,實在是直白的對比。我一直覺得這麼做很滑稽,但卻從沒聽過別人這麼說。是我太怪了吧。

幾口深呼吸後,我稍許鎮定了些。現在可不是吹著冷風發愣的時候。這隻會徒增被人看見的可能,招致危險。我得立即行動。接下來,我要把作為這場葬禮的主人公的屍體給偷出來。

再次深呼吸後,為了防止掉下頭髮,我整了整針織帽,緊緊地扣在頭上。隨後,帶著手套,緩緩拉開了廉價的大門。

大門要是上了鎖,我就得繞到房子背面,如果後面也進不去,最壞就只能打破窗戶硬闖了,我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大門輕而易舉地打開了。這份馬虎卻反倒令我起疑。難不成裡面還有人在嗎?

我小心翼翼地探進頭去,暖香撲面而來。空氣里摻雜了抹香與菊花的味道,毋庸置疑,是葬禮的氣味。前不久我正好聞過相同的味道,鼻子記得很清楚。人多的話還能聞到衛生球味吧。雖然令人煩悶,卻又是很懷念、很安心的味道。當時借用的是正式的殯儀館,這次卻在這般集會場里,肯定還是費用的問題吧。

暖氣仍在工作,或許還真有人在。我原地窺伺了半天也沒發現動靜。聽不見一絲鼻息。玄關也沒有鞋子,其實並沒有人吧,僅僅是殘留些有人呆過的氣息罷了。

明白了這點,再留在這裡可就危險了。我急忙鑽了進去,悄悄關上了門。

脫下鞋子,葬禮會場似乎就在左手邊的隔扇裡面。我提防著發出聲音,將隔扇打開一絲縫隙,往裡窺探。果不其然,這裡也沒人。室內一片靜默,喉嚨中咽下唾沫的聲音,聽上去分外響亮。

推開隔扇,我踏進草席房間,正面的牆壁上張滿了那滑稽的黑白帷幕。左手側是沒有帘子的窗戶,從中射入的水銀燈光照亮了安置在右手邊的祭壇,令本色木料做成的祭壇散發出模糊的光芒。已經這麼亮,看來備好的手電筒派不上用場了。

以防萬一我檢查了天花板的四角,果然沒有設置防盜攝像機一類的東西,也沒這個必要吧。房間里沒有任何值錢的玩意,老舊的草席上還到處起著毛。這房間平常大概是小區居民們用來商討事情的地方吧。談談最近垃圾分類又馬虎了,說說不來開會的住戶的壞話,肯定都是這一類的話題。

祭壇十分簡樸,左右兩側都插著純白的菊花。在黑暗與靜謐的映襯下,花兒的芳香倍感強烈。

我抬頭看向在中央最高處掛著的遺像,她在黑框里笑著。

遺照用的大概是她高中畢業時的照片吧,她穿著校服,臉上也沒有化妝。髮型也是,怎麼扎得這麼土裡土氣呢?再怎麼說也太難看了。好好打扮打扮,頭髮整理整理的話,她明明也很有魅力,真是太過分了。臉龐看上去有些腫,說不定是照相那天早上睡過頭了。這麼說來紮成那樣也是為了掩飾頭髮睡亂了吧。這傢伙好些時候糊裡糊塗的,拜此所賜,總是在重要場合失態。這下子,每當今天來最後作別的人們想起她時,腦海中就會浮現出這副難看得出奇的面孔。說來也確實有她的風格,真是不像話。說她糊塗吧,打從一開始,怎麼就突然死掉了呢。你傻嗎?

再想下去的話又要開始憂鬱了,我趕緊收回了神。

遺像的下方立著牌位,上面用很小的字寫著戒名。我很好奇僧侶們用怎樣的話評價死者,可是太暗,看不清寫了什麼。

接下來,我面前的白箱無疑就是放置屍體的棺材。想必她正在裡面沉眠著吧。我伸手摸了摸棺材表面,蓋棺布粗糙的觸感透過手套傳來,瞬間,後背感到一陣莫名的惡寒。

我的目標是打開棺蓋,將她帶走,接下來才是正戲。這麼一想,突如其來的緊張感使我渾身僵硬。深吸了一口氣,抖擻抖擻身體,我開始動手。

首先,必須把棺材前面的靈台挪到不礙事的地方。我本打算連帶著上面放的香爐和燭台一起移開,但害怕手底下太緊張打翻了東西,反而弄出更大的動靜。在這兒就算多花點時間,也應該選更可靠的做法。

我跪在草席上,把上面放置的物品逐個挪到了房間角落。東西沒多重,我的手卻不停哆嗦,喉嚨也很焦渴。剛才為止還沒有半點現實感,轉眼間我卻緊張了起來。過度的緊張和焦躁會導致注意力和集中力極端低下。我一邊行動著,一邊擔憂有沒有犯下意想不到的疏失。

無數次確認過身邊沒有容易碰倒的東西後,我終於把手放在了棺蓋上,心裡湧起一股褻瀆神聖之物時那沒有來由的恐懼,一瞬間躊躇了。看來自己多少還有篤信的時候。

我強顏苦笑了一聲,雙手又重新抓緊了蓋角。緩緩揭起棺蓋,把它往旁邊錯開時,棺蓋與棺木摩擦,發出了出乎預料的巨響。此前一片靜寂,這聲巨響聽上去撼動了牆壁與天花板,嚇得我膽戰心驚。然而我沒有停手,就這麼掀開了棺蓋,並成功一聲不響地把棺蓋放在了草席上。

棺中的人露了面貌。透窗而來的光線十分微弱,棺木中縈繞著濃郁的黑暗,但純白的裝束與肌膚依然模糊地勾勒出她的輪廓。我終於得以親眼確認,在那裡躺著的,毫無疑問是公原幸。

之所以我會感到與生前的印象有難以言喻的區別,不單因為這是遺容,還有經過了化妝的因素吧。專業人士經手的化妝畢竟不一樣。與平時不同,她看上去理性而有大人味。她的容貌依然擺在哪裡都不遜色。可遺照怎麼就成這幅樣子了呢?要是能拍下她漂亮的一面該多好啊。

明白了這是幸,我的心情又傻傻地沉重了起來。心裡明明再清楚不過了,沒想到實際看見屍體還會產生這樣的情感。怎麼想都應該是精神上的問題,可我真正感受到的,卻是像待在氧氣稀薄之處一樣的窒息感。人類的感覺真是不可思議。

唉,沒辦法。距最後一次見面已經過了大約兩個星期,沒想到居然會以這種形式再會。誰不都是如此嗎?一如既往地分別後,肯定以為能一如既往地再見面。然而我很清楚,這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

我深深嘆了口悶在胸中的氣。開始著手下一項工作。

雙臂探入棺中,右手撐著她的後背,左手架到大腿內側。臉一湊近她胸口,我就聞到了屍體中飄出的香水的甜味。起初我還覺得挺會打扮,但很快便意識到這是為了遮蓋遺體的惡臭。

隨後,我屏住氣,抬起了幸冰冷的身體。缺乏運動的腰和手臂開始悲鳴,但她的身體比我預想中要輕,抬起來時用力過猛,這股勁頭反而使我失去了平衡。我踉蹌著倒退了一步,腳下傳來了沙沙的響聲。

轉頭看去,黑色的念珠掉在了草席上。是戴在幸的手腕上的吧。我擺著一副高難度的姿勢,試圖用腳尖勾過來拾起它。轉念一想,這玩意根本用不著嘛。天哪,我果然有些不冷靜了。

再次整好姿勢,我離開了房間。想必明天第一個進這間屋子的人會嚇一大跳,鬧出騷動吧。想到這,我有點過意不去,讓人擔驚受怕可不是我的本意。

話說回來,遺體軟綿綿的,很難抱住。雖然聽說過死後僵硬這回事,但她看來早已軟化了。走起路時她腦袋晃個不停,我有些不忍心看,再瞧另一邊,赤裸的腳尖也同樣在搖擺。結果我只得盯著面前與腳下,小心翼翼地前行。

偷的過程中沒什麼感覺,而到離開的時候,恐懼便從背後襲上了身。我害怕得想跑,但又不能。強忍著慌亂,我套上鞋子,走出了玄關,室外的空氣十分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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