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能谷風吹如是說2

我在寒冬的屋頂上看著街道。

我將從天文社社辦借來的望遠鏡設置在水塔頂端,將焦點對準學校的四面八方。

那裡有人的生活行為。有傭懶的職場,有溫暖的家庭,有嚴格的教育設施,有悠閑的公園,有吵鬧的遊樂設施,有曖昧的友情,有悲痛的誤會,有哀傷的背叛,還有幸福的夢想。

看到想移開視線的東西時,我會提醒自己回想起親愛的同班同學。舉例來說,像是真光寺同學的臉。

她是個讓人感覺非常舒適的人。

對待別人很親切,不吝惜付出勞苦。能夠顧慮到周圍,擁有堅定的信念。我不曾看過本性那般美麗的人。你比任何人都美。我曾經這麼稱讚她,結果被痛扁一頓。她大概是想說別把人區分優劣吧。不愧是真光寺同學。

一想到她的事,感覺就能明白教授命令我去上學的理由。

正因為有那種層次的人存在,我才非得戰鬥不可。

無論白天夜晚都沒有關係。紅白歌唱大賽跟新年特別節目都與我無緣。冰冷的風和凍僵的指尖也沒有問題。只要有這條溫暖脖子的圍巾,我就能燃燒心靈觀望街道。

所謂的英雄就是這麼一回事。

我就是像這樣活著的。

那天狀況特別糟糕。

無論怎麼調整望遠鏡的焦距,都找不到從天而降的『狼』。

我為了轉換心情,將眼睛從目鏡上移開。

我看向屋頂圍欄的對面,可以看見比這邊矮一層樓的舊校舍。白色油漆脫落的牆壁,宛如著色繪一般染上黃昏的色彩。

彷佛要覆蓋住那個而拓展開來的雜木林入口,有個蠢動的黑影。

「……已經有個體來到這邊了嗎?」

倘若對方入侵了學校,我可不能視而不見。我將望遠鏡蓋上遮罩,撿起斧頭。

我正準備飛向天空時,門打開了。

是位於水塔正下方,通往校舍裡面的門。

寒假期間,學校里應該沒有人留下來才對。

我抓著邊緣往下看,與來訪者對上了視線。看似愛睏的眼眸中,寄宿著強烈的意志。

「…………」

在孕育著短暫猶豫與些微確信的沉默後,

『請幫助我,風吹同學。』

她在活頁紙上寫下這樣的文字。

讓一隻佔領雜木林的狼無力化,比我想像中花了更多時間。

他最後甚至變化成我曾師事的教授姿態到處洮竄,因此要讓他停止活動稍微麻煩一點。

即使意識到要放輕腳步,腳步聲仍會回蕩在夜晚的舊校舍中。

就憑著這副因戰鬥而疲憊不堪的身體,要控制這點實在非常困難。

紅色水漬從斧頭垂落到舊校舍的走廊上。之待得打掃一下才行呢——我這麼心想。水鳥飛離時不會弄髒水。真光寺同學也說過類似的話,經常幫我沖洗身體,保持乾凈。她很適合從事禮儀教育。將來可以跟所愛之人生一堆小孩。我曾這麼建議她,結果還是被痛扁一頓。她八成是想說無論是自己的小孩或別人的小孩都沒有關係吧。不愧是真光寺同學。

我敲了敲會客室的門,稍等一會兒。

「進、進來吧……」

獲得許可後,我轉動門把。

室內充滿相當有意思的日常用品。以居住環境來說,無可挑剔吧。

在房間正中央,有個身穿漆黑洋裝的小小吸血鬼。

是以前曾在組合屋旁邊四目交接時的姿態。

她名叫席潔休瓦拉。像那樣寫在圖畫紙上的問候留言,以前曾透過風這個傳遞方式,送到我手邊。

「嗨——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呢。」

應該比初次碰面更容易交談才對。我親切地打了招呼後,

「等、等你很久了。此、此處是妾身之領域……高、高、高貴的不、不死……」

席潔休瓦拉宛如舞娘一般顫抖著雙腳,同時悠然地伸開單手。

雖然我曾在深夜聽過好幾次『聰明的休瓦拉!休瓦拉了不起!』這種響亮的歡呼聲,但跟此刻的那個完全不同。她的臼齒咯咯作響,沒辦法好好發出聲音。

她抓住沙發靠背的指尖,用力得手指都發白了。簡直宛如畏懼夜晚訪客的幼女一般——當然,不可能有那種事就是了。

我對偉大的吸血鬼做出了失禮的想像。我想真相大概是她非常怕冷吧。不過冬天就是會冷,這也沒辦法呢。

「面、面對高貴的不死者,汝,基、基、基基……」

「該不會是豬肉吧?」

「不是!你在愚弄妾身嗎!為什麼會冒出豬肉啊!」

我開口幫她接話,結果挨罵了。如果是雞肉跟豬肉,根據統計調查的結果,喜歡豬肉的人要多一點。不過,偉大的吸血鬼跟人類的食物喜好未必相同。我又說了失禮的話。我深深地反省。

「汝基於何種理由!前前前、前來此處!」

席潔休瓦拉像是重振了精神一般,用手指比著我。

「妾、妾身好歹也是一介吸血鬼的廢渣——可不會輕易、可、可、可羅!」

「可羅?」

「……可、可羅!你是!可羅!」

吸血鬼小姐像是自暴自棄似地跺腳。

可羅。好像在哪聽過。我試著用網路搜尋,於是發現那似乎是娛樂內容的登場角色,在日本三千萬年輕人中大受歡迎。上面寫著可羅的精神年齡跟幼稚園兒童差不多。換句話說,這很明顯地是在講我壞話。

總覺得我們似乎無法溝通。沒想到會被她敵視成這樣。

「呃……你應該看了信吧?」

我感到困惑而游移視線,於是發現黑檀木桌上確實放著信封。

是我寄給她的信。告知她正被宇宙機器人當成目標的信。

『我打倒了監視裝置狗,但來不及阻止它向總部報告。下一個應該是你會被當成目標,因此建議你火速離開這間學校——』

我寫了一串這樣的內容,為了喚起她的警覺,甚至還添加了他們組織的象徵符號。

儘管如此,她還是完全不肯逃脫;因此我一直認為,她大概有什麼想法吧。對偉大的吸血鬼進行忠告這件事本身,或許就非常狂妄放肆也說不定。

為了貫徹彼此互不干涉,我決定專心致力於自己的戰鬥。打倒失控的狼群。保護這條街道與學校。這就是存在理由。

就在這種時候,她前來拜託我。

『我的吸血鬼小姐有危險了。請助我一臂之力。』

換言之,就是跟宇宙機器人們的戰鬥吧——我這麼認為,而像這樣前來通知她對方有援軍。但關鍵的吸血鬼卻對我表露出敵意,總覺得她決定性地誤會了什麼事情。

「我是席潔休瓦拉的同伴喔。並不是敵人。」

「誰、誰會被那種隨口胡謅的話矇騙啊!那些血!斧頭!很明顯地是幫派!」

「這是我剛才在雜木林打倒了企圖狙擊你的宇宙機器人,結果沾上他們的紅油……」

「啊,是這樣子嗎?什麼嘛,太好了!」

席潔休瓦拉眨了眨宛如紅寶石般的大眼睛,放鬆地吐了口氣。真好拐。

我才這麼心想,只見她的視線轉移到信上,用力地左右搖了搖頭。

「不對!既然你說信是你寄的,就表示你不打自招!你這麼做,想趁妾身放心時捅妾身一刀!是這麼回事吧!」

「傷腦筋呢……」

我搔了搔臉頰。我有自覺自己的個性並不適合仔細的說服。也經常因為這樣,惹那麼親切的真光寺同學生氣。我明明只是想跟她融洽相處。

既然如此,只能採用物理手段了。只能跟席潔休瓦拉互毆,然後一起倒下,躺在可以看見夕陽的山丘上加深對彼此的理解。友情就是物理。所謂的英雄就是這麼一回事。

「好,要上啰。」

「喂、喂、喂喂~!」

我重新握緊斧頭,舉向頭上擺好架式,只見席潔休瓦拉癱軟無力地當場坐倒在地。

「啊哇哇,姊姊大人,請原諒妾身不孝地先走一步……」

她一副腳軟的模樣,宛如青蛙一般拖拖拉拉地趴倒在地。她接著會放出怎樣的吸血鬼魔術呢?我做好接受一切的打算,跨出一步。

那一瞬間。

——砰咚!

門激烈地被打破了。

鉸鏈彈飛出去,突然闖進來的是同班的常盤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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