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封信竟然這麼花時間,感覺這還是頭一回。
每寫一行,我都會把筆頭頂到臉頰上,思考一下,然後再動筆。就這麼,在桌邊坐了一個小時左右。
寫到信紙的邊緣只剩下一點空白。就在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傷還疼嗎?難受的話,下次再寫也行。」
哥哥的聲音從門的另一側傳來。是擔心我這麼晚還沒睡吧。
「沒關係的,正好剛寫完。」
我將信紙塞進信封收進抽屜中,然後從桌旁站起身,對著穿衣鏡整了整著裝。粉色的開襟毛衣配上長裙。這是茜和蘭香都沒嘗試過的,我的專屬風格。
鏡中的我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走到門邊,一手抓住門把手——這時,我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一連串寫得很整齊的女孩子的圓體文字。
十分膽小,有些認生,卻也很溫柔。我想起這容貌未知的女孩,嘴角微微上提笑著走出了房間。
我——由良藍里,曾是小春奈的夥伴。
◇ 二〇一五/一〇/九 Fri
一個女孩在哭泣。
周圍的菜花迷亂地肆意開放。女孩被鮮艷的金黃色所環繞,一邊哽咽著一邊用手撥開周圍的菜花。
「怎麼了,藍里。又被欺負了嗎?」
聽見背後傳來的聲音,女孩回過頭。
那個比我年紀稍大的男孩,正站在菜花田之中。
「……哥哥,能認得出是我嗎?明明沒有綁著絲帶。」
「誰讓只有藍里是愛哭鬼呢……遇到什麼難題了嗎,說說看。我能做到的話就一定會幫你。」
「……絲帶。」
女孩的眼裡,漸漸泛起淚光。
「絲帶,被扔了。說像我這樣的假小子一點都不適合。」
嗚咽聲慢慢小了下去。不過女孩還是不顧一切地組織著語句道:
「我不是茜,我是,藍里。」
「……原來如此啊。」
男孩似是有些困擾地撓了撓頭,
「不過,不快點會去的話,爸爸會生氣的哦。我明天再去幫你找找,今天先回去。好嗎?」
一時間,女孩不再開口,低下了頭。
她轉身背對這男孩,再一次走進菜花叢之中。花瓣使得鼻子發癢,女孩哭喪著的臉龐,阿嚏,打了一個噴嚏。
「……藍里」
「不,等到了明天說不定絲帶就找不回來了。老師說過,有的壞人會把別人丟的東西佔為己有。」
「我覺得,不會有人想拿走絲帶吧。」
「總之,那可是我的寶物。」
女孩一邊用手背使勁地揉著眼睛,一邊說道:
「那可是哥哥送給我的,絲帶呀。」
「……雖說確實是這樣。」
這是一周前的事兒了。男孩送給了女孩一條桃色的絲帶作為禮物。
——禮物是讓爸爸買的。只有藍里系著這個的話,應該就不會把她錯認成蘭香和茜了吧?至於她們兩人的份,我就以後再給吧。
女孩至今都還記得,男孩在說完那句話後,靦腆一笑的表情。
男孩對著繼續苦尋絲帶的女孩聳了聳肩,
「很高興你這麼寶貝我送的禮物,不過,馬上就入夜咯。這附近沒什麼人家,天一暗下來,可就真成一個人了?」
女孩手上的動作只硬生生地停了一瞬,說道:。
「不找到,就不回去。因為那條絲帶,是哥哥第一次送我的,僅此一份的禮物。」
說是這麼說,可女孩顯然開始害怕了。夕陽漸漸西沉,周圍也已一片昏暗。不知何處傳來一聲犬吠,女孩嚇得跳了起來。
她想回家,想回到家洗去衣服沾上的菜花香,享用爸爸和哥哥做的飯菜,泡一個溫暖的澡。
可女孩還是將這一切拋下,繼續深入菜花叢里尋找。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五分鐘,還是十分鐘。然而待女孩意識到,已經太晚了。
方才男孩的聲音,已然消失不見。
一念及此,女孩的身體開始顫抖。此刻若是回過頭,哥哥是不是已經不在那裡了吧。是因為討厭不聽話的我,所以回家去了嗎——這種恐怖的想像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突然,女孩感覺到自己的頭被一個柔軟的物體包圍起來。
那是,菜花的王冠。
轉過身。背後站著的,正是一臉複雜表情的哥哥,看起來又像是生氣,又像是困擾。
「哥,哥?為什麼把這花……」
「我也不懂。不過,我聽說女孩一般都會喜歡花的。」
男孩的臉泛起紅暈,開始躲避女孩的目光。
「別再哭了哦。藍里,還是笑著的時候好看。」
男孩這麼說著,似想要掩飾自己的害羞一般,埋下頭去用手將菜花往兩旁推開。
而女孩則輕撫頭頂上的菜花……第一次綻開小小的微笑。
說黑夜迫近並不可怕的,都是假話。不過此刻哥哥近在咫尺,這讓女孩覺得很心安,內心漸漸放鬆下來。女孩感覺不論發生什麼,哥哥都會來幫自己。
落日隱去身姿,星光漸次閃爍。如果不集中眼神連腳下的路也無法看清。就這樣周遭陷入黑暗之中,女孩感到些許不安,她抬起臉,找尋男孩的所在。
就在那個時候。
「藍里。」
習慣了黑暗的女孩的視野內模糊映出了舉起單手的男孩的身影。男孩將一隻手舉向夜空,說道:
「藍里的寶物,在這喲。」
桃色的絲帶,在他手中飛舞。
……待我醒來時已經是那之後的事兒了。
頂著遲鈍的腦袋,直起身子看向四周。菜花田早已不見蹤影。這裡是一如往常的我的房間。
只是,夢嗎。
我輕輕地嘆了口氣。不知從哪裡聽說過,夢見過去的事似乎不太好。據說這暗示做夢之人不敢面對現實。
「……被說中了呢,事實上。」
我下了床。脫下睡衣換上制服,在鏡子前整理好著裝。制服上有一點褶皺也沒關係。頭髮被睡亂了,得趁現在用梳子梳整齊。
……嗯,完美。最後用絲帶系好頭髮,走出房間。
下到客廳,哥哥一如既往地在準備早餐。爸爸不在,難道已經去上班了?
「早上好,哥哥。謝謝今天的早飯。」
「……啊。今天也要加油呀,藍里。」
對話到此為止。我們沉默地開始了早餐。以前就算是沒營養的話題也會聊很久,可最近經常在一起卻不知道說什麼了。
這頓早飯,也將以沉默結束嗎。……就在藍里剛這麼想的時候。
「藍里你很擅長現代文吧?至少比茜好吧。」
哥哥突然開了口,這讓我有點吃驚。
「嗯,不討厭而已啦。……不過,我覺得隨便什麼人都會比茜的水平好吧。」
不是我愛炫耀,而是我確實比較擅長寫東西。
之所以如此,是由於從小就和茜、蘭香寫交換日記的緣故。我既不像蘭香那樣就寫兩三行,內容也無趣;又不像茜那樣,寫錯字了也不管。因而自然地,我就成了三人中寫的最好的那個了。
「那麼,我想拜託藍里一件事。幫忙寫信給一個女生吧。」
「……呃,什麼信?」
哥哥拿起放在桌上的信封,
「早上的事兒了,爸爸拜託我把這個交給你。你也看到了,爸爸今天很早就去上班了。」
嗯,我知道。因為桌上沒見著爸爸的那份早飯。
「據說,信的對象是爸爸的病人。似乎是個初中女生。」
嗯,這我也理解。畢竟爸爸是位出色的精神科醫生嘛。
「據說那個女生想要和藍里互通書信來著。」
……這是最無法理解的了。
「為什麼是我啊?治療什麼的,我都不懂呀?」
「不懂也沒關係的。只不過,藍里很容易讓人產生親近感不是?要問為什麼的話,因為,那個女生似乎得了〈異名〉
一不小心就說漏嘴了。〈異名〉這個病,很少有中學生會得。
「畢竟同是〈異名〉,可能和你比較合得來。這是爸爸說的。像平常那樣,聽聽她說話也好。……或者。」
哥哥躲開我的目光,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還不到談這個的時候吧?純粹是因為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