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肆 宴會的終結

一播種者

在因驅逐特務沒能完成任務而致使宿主開花,結果不得不放棄撤離的城市一角。如今走在這條渺無人煙的道路上的,只有冬風的使者的眾人而已。

被夕陽染紅的毫無生氣的街道上,一隊武裝精良的人正在行走。

他們是冬風的使者的一支巡邏部隊,正有說有笑,似乎剛剛完成了一件工作,只有領頭的巨漢托馬斯面無表情地緊盯著周圍,給人一種機械般冰冷的印象。

他們不是襲擊魯卡的那群人。不知是他們的成員時有更換,還是說今天這一班人馬是托馬斯對外顯露的明面部隊。

魯卡藏身在已化為廢墟的店鋪入口處的石柱後面,等到他們靠近,便悠然現身,雙手背在後面拖著腳步向他們走來。

「喲、托馬斯」

魯卡招呼道,彷彿是見到了親密的朋友一般,一派輕鬆的樣子。

托馬斯堅固而無表情的面部有一瞬顯得十分難看。跟在他後面的隊員們一開始顯得有些疑惑,但終於有一個人叫起來。

「這個傢伙 ,是魯卡!」

驚訝的隊員們慌忙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似乎是通緝令的畫像。

全隊立刻緊張起來,各自取出了武器和蜜蟲。

托馬斯慢慢向後退去,似是要藏到部下的後面。他是打算讓無辜的部下們上前廝殺,自己則趁機逃走。

魯卡吸了一口氣,然後氣運丹田,大聲怒吼。

「別想逃!你這風見雞的間諜!」

巨大的聲響使周圍建築殘破的玻璃微微顫動。

托馬斯的面龐扭曲了。

剛進入戰鬥狀態的隊員們一開始被魯卡的怒吼嚇到而停下動作,繼而理解了魯卡所說的話,驚訝地回頭望向托馬斯。

雖然並不是完全相信魯卡,但聽到預料之外的事情,也免不得產生懷疑。

「你、你在說些什麼……」

托馬斯裝作不知情,他的嘴角在不停抽動。

看到對方的樣子,魯卡內心中的一角燃起了憤怒和激情的火焰。

——這只是發泄。

明明知道這一點,可他還是無法抑制心中的憤怒。

居然把薩潔弄成了那個樣子,而且還潛入了冬風的使者,一定是在打著其它算盤。

「在Hyper製藥公司的事務所見過一面對吧。不過你當時很快就跑了。那個時候,你為什麼會在與風見雞相關的地方?而且他們接待你的樣子好像很親切嘛」

不等魯卡說完,托馬斯便已拿出蜜蟲瓶子一飲而盡,同時用另一隻手拔出長劍。

魯卡在冬風的使者的隊員面前說了些多餘的話。所謂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只要殺掉魯卡,總會有辦法矇混過去的。

托馬斯拿著蜜蟲瓶子的手上浮現了紅色的葉脈紋路。

而這時候,事前服下了蜜蟲的魯卡已迅速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縮起身子,彷彿彈丸一般貼著地面向前突進,同時將同樣浮現出紅色葉脈紋路的手直接插進了托馬斯的腹部。

他只覺手上傳來了貫穿五臟六腑的觸感。

「咕嗚!」

托馬斯發出了低沉的叫聲,同時力量從他的身體中流失。

魯卡維持著突進的勢頭不減,抓住塌落的巨大軀體的脖頸沖了出去。他拽著托馬斯全速奔跑。

如果說魯卡直接展開攻擊的話,說不定周圍的隊員們還能反應過來,然而誰也沒料到他會直接拎著托馬斯逃走,這令他們的反應晚了那麼一兩秒。

然而對於魯卡逃跑來說,這點時間已經足夠。

雖然街區已化為廢墟,但進入其中之後,很快便發現了曾經「在使用」的建築。

房子的噴漆早已脫落,瓦片從中露出,昏暗的室內沒有剩下像樣的傢具,很難想像這兒原本是個什麼地方。堆了厚厚一層的灰塵散發出廢墟獨有的頹廢的氣味。

而在其中,一股鐵鏽般的血腥味夾雜在了塵埃的氣味中。黃昏時分的陽光照射進來,映在地板上流淌的暗紅色液體上。

魯卡的腳邊躺著托馬斯,他的手腳不僅被緊緊綁住,而且腿上的筋肉已被徹底隔斷,他已無法恢複行走的能力。

而且,手腳的指尖以及嘴唇等神經富集的部位已被切割得破爛,滲出的血液的味道時不時地刺激著魯卡的鼻腔,似是在提醒。

魯卡亮出滿是血跡的短刀,說著不知已重複了多少遍的問題。

「差不過該招了吧。你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不……知道。咳咳」

托馬斯咳出嘴中的血,露出無畏的笑容。

魯卡感到焦慮。他原本以為只要讓托馬斯吃點苦頭,他就會從實招來,一五一十地交代。然而沒想到,托馬斯的忍耐力意外地很強,不論怎樣折磨,他都一聲不吭地咬牙堅挺。

這麼下去的話,在撬開他的嘴巴之前,剛才的那些隊員有可能找到這裡來。那樣的話事情就可能會變得很麻煩了。

——不,比起那些……很有可能直到把他折磨致死也打探不出有用的情報。

魯卡只得承認自己一開始想得太簡單了。

在憤怒的驅使下,魯卡一口氣切下了托馬斯的一根手指頭。

「噫!咕、啊、啊啊啊啊……」

托馬斯扭曲著碩大的身體,但仍在忍耐著苦痛。

切割的截面上,血繼續流了出來。

在拷問的魯卡反而變得焦急了。據說人失去一半的血液就會死亡。在他死之前,還能承受多少的苦痛,到底能不能把他的嘴撬開?

突然,魯卡注意到,托馬斯並不是因痛苦而抽搐,他是在笑——拚命壓下聲音,如同抽泣一般。

「有什麼好笑的」

魯卡以為托馬斯是受了什麼刺激,但他的笑很明顯是針對魯卡的。

「嘻、嘻嘻嘻嘻……我……在笑……你,那麼……拚命。我,除了……風見雞以外,沒有……什麼,好……怕的。你……這樣的……我,一點都……不怕」

滿是血跡的嘴唇扭曲成月牙形。托馬斯確是在笑。

受到嘲笑的魯卡終於理解了。

那是發自內心的恐怖與忠誠,源於絕對信念的盲目。

對於他來說,風見雞便是他世界的全部,永遠不可能離開那個世界。恐怕正因為他是這樣的人,風見雞才會把他打入冬風的使者內部的吧。

「我說、你啊……知道,這種,事情……又有,什麼用。跟風見雞,對著乾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托馬斯的聲音很微弱,但從中能夠聽出他內心中的不理解和嘲笑,這讓魯卡尤其憤怒難忍。

「如果你們那些無聊的把戲,攪亂了宿主和無花頭之間的關係,我可不會放著不管」

「無花……什麼?」

「無花頭。指那些不是宿主的人類」

魯卡回答。他的語氣極為尖銳,彷彿是用刀刺出去一般。

然而聽到他的回答,托馬斯仍然在笑。

「嘻、嘻嘻……真是、蠢貨……居然、會、幫助、那種……怪、怪物……嘻嘻嘻……她、們,不是……人類」

「閉嘴!」

憤怒從體內湧出,手臂隨之而動,魯卡將短刀插入托馬斯的身體內。

刀刃切開肉層,潛入壯碩的身體里。

在這一瞬,魯卡感覺渾身的毛髮都豎了起來,體內的血液似乎凍結起來了。

對於刺傷托馬斯這一行為,他感到了強烈的不協調和不適感。

魯卡維持著把刀刺進去的姿勢,動彈不得。

他曾經無數次用這把刀將人刺死,可為什麼偏偏這次。

——偏偏這次?

不對。

曾經的魯卡堅信著死亡才是對宿主的拯救,為此殺死了許多宿主。對於瀕死的宿主,他總是會講出自己的理論,然而卻每每遭到否定。

過去的錯誤已如水渠里的淤泥一般沉靜在魯卡的心底,而就像水流捲起水底的淤泥一般,此時此刻這些記憶蘇醒過來,緩緩在腦中映射出來。

——因為不能互相理解,就要殺害嗎?

不知何時,魯卡已咬緊牙關。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以此掩飾不住顫動的身體。

魯卡殺死了宿主。而眼下他就要殺死托馬斯。不論是事情的緣由還是環境,都有天壤之別。

然而,若魯卡要殺死托馬斯,那麼其理由將與殺死宿主的理由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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