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Scene.1

我說啊,這世界的造物主是否應該對「規則美」這種概念有更深的體認與了解呢?

一個在入學沒多久就被牽扯進不幸的事件,每天過著失意生活的高校生。正常來說,這種人物在教室裡面的位置,應該是在最後面的靠窗座位才符合規則美吧?那是最不容易被嘮叨老師盯上的神佑領域。坐在那位置上的少年慵懶地眺望著窗外,把自己的不幸遭遇,投影到眼前那蔚藍到沒意義的青空,還有從操場傳來其他班級的天真歡笑中,心不在焉地聽著無聊的上課內容……

這就是慣例所產生的固定規則,可說是不成文的規定。

特別是用來當作故事的序曲,這實在可以說是王道中的王道。

可是……現在是怎麼樣?在幾天前的班會裡換座位的結果,我被換到的上課固定座位——從前面數過來是五列中的第三列,從右邊數來則是六排中的第三排,換句話說就是在三十人教室里的正中央區塊。以法文風格來說,就叫做Briquede正中央。

有夠悲慘。

這不是很過份嗎?待在這種位置,叫人該如何才能混掉那些無聊的拘束時間呢?都已經如此過份地把人家的財產給全部奪走了,卻連集點兌換的小小回饋都不肯給啊。至少也該賠償我,將窗邊位置這種小小的特權階級賜給我才對吧!

這種對待……實在是太沒有愛,太不慈悲,也沒有寬容。如果這就是世界的意思的話,這世上一定沒有神存在。

……沒錯,神一定不存在。

就在此時此刻,我領悟到這一點。

所以我決定了,我要捨棄這些!

長谷川昴,十五歲。就在今日,我在內心宣布要與諸般信仰訣別!

……有夠白痴。

在呆板解說著第四堂課的老師聲音掩護之下,我發出一聲音量不足以讓周圍察覺的微弱嘆息。真是的,這陣子以來,不自覺地在腦中浮現出的,為什麼都是些無聊到極點的東西啊?讓我越來越討厭自己。

真想快點解脫。不管是從這個讓人待不下去的座位上,還是從不受自身意志控制的負面感情里。我抱著這種念頭,抬頭看了看黑板旁邊的掛鐘……現在時間正好是十二點。距離上午最後一堂課的下課時間,還有十五分鐘。

真的嗎?居然還有十五分嗎?

我發出了第二次的嘆息。

若是可以睡著的話,那有多輕鬆啊。我的心情並沒有消沉到連睡意都感覺不到的地步,應該說早已過了那種時期。只要趴在桌上把所有感覺全都隔絕開來的話,就不用擔心自己過於白痴的妄想遭到幻滅而引發自體中毒,可以從中加以解脫。

然而,對現在的我來說,這是不被允許的行為。萬一由於自己在上課時打瞌睡,而被老師點名警告的話,那就太慘了。所以為了避免風險,絕不能隨便做出任何會引人注目的行動。

我已經受夠了——受夠了那種莫名其妙地成為他人目光焦點的情況。

一開始降臨的災難,是同學和老師們對我退避三舍的態度。

我是以推薦入學的身份進入體保生班級的,沒想到立刻就沒戲唱了。因此多少會被人以憐憫的眼光來看待吧?這點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然而我根本沒想到,居然會讓我如此深刻地體驗到身為名人的那種不好感受!

拜此所賜,我的心情一直很低落。我跟事件明明毫無任何關係,甚至可以說是受害者,但為什麼卻非得像這樣,被當成動物園的猛獸般,遭受大家好奇心十足地遠遠觀察呢?

……話雖如此,不過,我是能理解那種覺得有趣的心情啦。畢竟,這也算是個會讓人覺得好奇的事件。以旁觀者的立場來看,降臨到七芝高校男子籃球隊的災難,實在是件相當刺激的事件,刺激到如果只當成地方話題都會讓人覺得可惜。讓人覺得說不定一個搞不好,就會被綜藝節目給盯上,甚至最後在全國播放都沒什麼好奇怪的。

因此,就算我和事件沒什麼關係,但光是因為隸屬於籃球隊的這個身份,就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或許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不是我在自誇啦,自己畢竟是領獎學金入學,甚至還特地拒絕縣內頂尖籃球強校的邀請,進入七芝就讀。然而卻在短短的一周之內就演變到宛如賣剩的冷凍鮪魚一般沒有歸宿,當然會讓人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而引來注目。

然而,即使如此,我當然也不會因此就心甘情願地接受一切。像這種跟鞭屍沒兩樣的行為,拜託你們停止吧。至少,讓我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吧。畢竟在這間學校里,已經沒有我想要做的事情,也沒有我能夠做的事情了。所以,現在只有平靜度日是我唯一的希望。

由於提不起勁來抄筆記,我只能茫然地望著眼前那本跟暗號沒兩樣的古文教科書……不久,宣告午休時間開始的鐘聲,終於在教室里響起了。

——呼,總算午休了。好了,今天要在哪裡吃飯呢?

在我這個根據無神世界的完全亂數所提供的座位周圍,不知道為什麼……四面八方都坐著棒球社那些理著三分頭的傢伙們。無論是黑白棋、夾將棋,或是圍棋,以這個構圖來看,不管採用何種規則,自己都會被確實地吃掉吧。故意找碴到這種地步,反而讓人覺得好笑。講真的,與其要我一個人待在這裡吃飯,還不如要我單獨闖入塞滿高中女生的家庭餐廳,並把草莓聖代這類對男孩子來說,屬於高難度選項的食物給連續吞下三份還比較輕鬆。

所以,在我被這些灰色三分頭帶點青澀的黃色笑話,搞得陷入藍色憂鬱之前,我看我還是先跑為妙。於是我一溜煙地穿過抱起教材,正慢吞吞地打算回教職員室的老師身旁,慌慌張張地離開了教室。左轉後,朝附近的樓梯前進同時思考著自己的目的地——雖然沒什麼選項可挑。

麻煩的是,我隸屬的一年十班位於要前往各地點都很不方便的舊校舍三樓。北邊的隔壁教室是預備用的空教室,我邊走邊瞄了瞄裡面的樣子,只見好幾組女學生正開心地聊著天,同時把桌子並在一起準備吃飯。既然與自己無緣的世界已然成形,那麼這裡當然就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順道一提,與我前進方向的相反位置,也就是往普通科班級那邊,基本上有些老朋友。不過,現在我也想要跟他們保持一些距離。因為大家都是知道彼此底細的交情,那些傢伙反而絲毫不懂得手下留情。雖然我也覺得,那樣似乎比被人私底下,偷偷摸摸地當成展覽品看待還要好一點,不過那些傢伙,肯定只會讓我原本疲憊的精神變得更加疲憊而已。好不容易稍微冷靜了下來,又何必主動去打亂自己的心情呢。

「喂!蘿莉控一黨的!」

……看,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不想見他們。當我來到樓梯前方,正打算轉換方向的那一瞬間,一句直截了當的誹謗從背後刺中了我。這個聲音……是一成吧,真是個擅長惹火他人的傢伙。實在很想趁著轉身時,順便賞他一記右直拳。

「心情可好……呀!……嗚哦!你幹嘛!」

「……咦?」

原本只是「想想」而已,看來自己的身體擅自採取了行動。不知不覺間,在前後倒轉的視野中,看到一個熟悉的傢伙正表現出一種「明明一直交代握壽司裡面別放山葵了……」的含淚眼神,滿臉驚愕地壓著嘴角呆站在那裡。對方臉上掛著一副裝模作樣的無框知性型眼鏡,還留著一頭明明是這一帶最有名的美容院所設計,然而卻平凡到讓人擠不出評語的短髮(光剪髮就要五千八百圓)。那令人忍不住會聯想到凄涼感覺的瘦長軀幹,配上柳條般的不自然四肢,以及那副過於缺乏特徵,讓人簡直有股衝動,想要替他抹上一堆麻油來增添風味的平板五官。嗯,沒錯,的確是一成。太好了,自己沒有打錯人。

……好啦,這就先不管了,結論是我到底要去哪裡好呢?

嗯,果然還是學校的餐廳吧。現在自己並不想要先繞去福利社,然後再來悠哉地尋找可以安心休息的地點。

「等……等一下啊!昴!扁完人後還想裝蒜跑掉嗎?」

在我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抬腳繼續前進後,背後再度傳來怒吼聲,實在是有夠麻煩。

「……你啊,如果沒有那種被人扁後遭人裝蒜逃跑的覺悟,就不要說那種話。」

我邊嘆氣邊回過身來,基於老朋友的情誼對他提出忠告……不,是教育。今天遇到的是我,所以只不過挨一下右直拳就沒事了,如果剛才的發言被其他年輕氣盛的籃球隊員聽到了,不被打得半死才怪。一定會先受到恐怖的制裁,接著在那個理所當然的地點被人找到,最後享受三年間都被人以「大便男」、「小便太郎」等這類別名來稱呼,過著前途一片黑暗的高校生活。還有,我要特別解釋一下,我根本不是蘿莉控。

「啊……抱歉、抱歉……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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