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沒視野亂舞的數字。
如雨般滂沱降下的電子暗號(Code)。
漆黑的背景當中,發出七色光芒的無數文字群體目不暇給地飛馳而過。
……啊啊,又是這個夢,
(……啊啊,又是這個夢。)
見過無數次的相同夢境。抱持過無數次的相同感想。
在睜開眼睛後就會從記憶中流逝的夢中,不知何故,大腦卻能夠鮮明地想起這是過去曾經做過的夢。然後,也會回想起緊接著現身的一個男人……
「……!」
正如所料,一個男人像電影的倒敘手法般,浮現在無機的光景當中。
那個男的正在死命喊著某些話。
身穿白袍,一頭亂髮的男人神情狂亂地伸手向前,聲嘶力竭地大聲喊叫。
但是,我聽不見。我什麼……,都聽不見。
每次都是這樣。男人的話語傳不進我的耳里。
只知道他正在喊著某些話。
僅止於此。
就只是這樣。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每當我看到這幕光景,我的胸口便一陣痛楚。
(我忘記了一些事情。)
同一個夢境重複了這麼多次,我當然也能明白。
對,我忘記了一些事情。只是,我不知道我忘了什麼。
我究竟忘了什麼……。怎麼樣就是想不起來。
所以,我決定觀察。每當做這個夢的時候,我就仔細觀察,不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我的個性就是遇到疑問一定要追根究底。
遇到疑問就要找出答案,有任何疑點都要查個水落石出。這就是找這個人的本質。
至少無論是我自己或是其他人,都是這樣看我的。
所以,我要凝神細看。
一心專註地……
於是,最近我終於有了一些發現。
其實,我是到了最近才發現男人身穿白袍。受到夢境特有的朦朧感影響,一頭亂糟糟的頭髮也是這幾次做夢才看清楚的。
而這一次,我想仔細觀察,看出男人在說什麼。在喊什麼。
當然,我是聽不見他說話的。
不過人在說話的時候,嘴巴會隨著做出不同的動作。在大多數場合下,不同的母音會影響嘴唇的開閉,細小的發音差異則是會讓下顎產生不同的動作。
這種技術一般稱為讀唇術,不過就算不會讀唇,大多數人在聽別人說話時,同時也會以眼睛確認對方的嘴唇動作,藉此在無意識當中,更為正確地處理從耳朵傳進來的聲音資訊。
這次我所做的,基本上也差不多是這樣。
集中精神仔細觀察,睜大眼睛「聽清楚」無聲的叫喊。
Ch……
「Ch?」
Chris……
「咦!?」
當我看出男人的唇形時,不禁有些訝異,皺起了眉頭。
「為什麼……。他會知道我的名字?」
不由得喃喃自語。
Chris……,牧瀨紅莉棲。
對,男人所呼喚的名字,不是別人,就是我的名字。
「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在夢中,一名男子死命地呼喚著我的名字。一般來說,我必然是夢見了過去經驗過的記憶。然而,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明明沒有印象……,不知為何……,卻難以自拔地。
「為什麼,我的胸口會這麼痛……?」
我按著疼痛的胸口自問自答。還沒得到答案,男人又繼續喊叫:
Christi……
「咦,不是在叫我的名字?」
我睜大了眼睛。男人本來應該在呼喚我的名字的。
可是,他嘴唇的動作卻還沒有停止。為什麼?
Christina!
當我看清楚男人的唇形時,我心中一股無可壓抑的感情湧上來。遏止不住的激動情緒迫使我做出了行動,我任由自己受到感情所驅使,不顧一切地大叫:
「我說過了!不要加蒂娜————!!」
☆
「我說過了!不要加蒂娜————!!」
大聲喊叫的同時,上半身一翻身坐起,我從睡夢中醒來了。
「我真是受不了你這個人!搞什麼飛機嘛!這又是什麼催淚GAME!?把我胸口的痛楚還來————!!」
爆發的情緒尚未平息,我大吼大叫了一陣,大口喘氣,肩膀上下起伏。感覺到自己的情緒隨著每一次怒吼而漸漸恢複穩定。
「呼……咦?」
我轉頭左右張望,這裡是我住了一陣子的飯店的床上。
我——牧瀨紅莉棲坐在床上,緊握著被單,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自己剛起床的昏沉腦袋。
「奇怪?為什麼……夢……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嗯——我發出苦惱的呻吟,試著回想起剛才夢見的夢境。然而記憶就像被斬斷了一樣,從夢中清醒的頭腦不願意存取那段記憶。
「想不起來……我明明記得有件事令我很在意的……」
我一面喃喃自語,一面將視線移向手機的時間顯示。
2010/07/28 09:27
看來正好到了該起床的時間了。
「想不起來就沒辦法了。」
我再度呼出一口氣,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單,從床上爬起來。雖然好久沒回日本了,不過可沒有時間悠悠哉哉地睡懶覺。我得趕緊準備,給自己充裕的時間行動。
我邊走邊褪去身上衣物,往淋浴間走去。然後扭開水龍頭,讓流出的熱水淋在身上,腦內開始確認今天的預定行程。
對。
不久之前,我目前所屬的美國Victor doria大學腦科學研究所接到ATF(AkihabaraTeo Forum)的請求,希望能請我們針對時光機進行演講。從某種意味來說,他們可以說是完全找錯對象了,
到底是誰出的餿主意,竟然找上腦科學專家開班授課,講解時光機這種物理學的思考實驗?這就好比因為都是用火的,所以找一個廚師到高樓大廈建設工地熔接鋼筋一樣,太強人所難了。
不過,ATF似乎就是想找門外漢來進行這場演講。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時光機都無法脫離思考實驗的範疇,為了更進一步闡明它的存在,他們認為需要一點柔軟的想像力與思考方式的轉換。
這麼一想,找腦科學家作為這次的人選,似乎也就不難理解。
但是,忙於自身研究的科學家不可能因為這樣就拋下一切橫斷太平洋,也不可能自告奮勇成為主講人。
剛開始,我想研究所應該是打算回絕這項邀請的。然而,他們想起了一個人。那就是從日本前往美國留學之後,就幾乎沒回過祖國的我。
我的指導教授是這麼說的:
「Chris。我知道你很勤奮,但你有點太拚了。你應該回故鄉放鬆一下身心。」
的確,那時候我的實驗與研究正好告一段落。
但是要說日本是我的故鄉未免牽強,那裡沒有我可以回去的家。在我決定留學時,媽媽也陪著我一起旅居海外,所以我現在的家反而是在美國。
所以,要不是有那一封信,我是不會回來日本的。
對,要不是有那一封信改變了我的心意……
只要我決定接下這份工作,ATF的工作條件可以說是再好也不過了。不只是來回旅費,對方甚至願意負擔我滯日時的費用,也願意介紹我與這邊的大學進行交流。
「若不是知道內情,還真的會懷疑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蹊蹺呢……」
聽見自己輕輕笑了一聲。
看來我似乎有些興奮。
扭轉水龍頭停止淋浴,然後直接開始打理儀容。也不忘灑上研究員前輩推薦的淡香香水。前輩說這是為了顛覆「研究人員=蓬頭垢面」這種刻板印象的小撇步。
然後,穿上曾經短暫就學的菖蒲院女子學園的制服。就在不久之前,由於媽媽對我的短暫回國面有難色,為了讓她同意,我才以反向留學的名義暫時就讀這所學校。
旅行中不能帶太多衣服,遇到這種時候,縫紉堅固、耐穿的制服就能派上用場了。不過這件制服已經被我改造了不少地方,跟原本的造形不太一樣就是了……
「好,一切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