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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
木村圭子這樣說道,向大夥低下了頭。
「嗯」
空目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回應圭子的這句話。
「我已經沒事了……大概」
「嗯」
看到兩人之間的對話,沖本范幸的表情就像心裡的石頭落了地。然後,在他身旁的武巳和稜子擺著略顯僵硬的表情,彼此靠在一起凝視著沖本的方向…………
*
一夜過去,發生在文藝社一行人身邊的事情沒有任何改變。
自小崎摩津方進行〈儀式〉的那天過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村神俊也所在文藝社的活動室里,不見武巳和稜子的身影。
由於連日的陰雨天氣,早上光線很暗,熒光燈為寒冷的活動室提供照明。活動室的牆壁被書架填滿,充斥著陰影,十分惹眼……可能是心理作用,那些陰影讓活動室顯得比平時更加陰冷憂鬱。
「………………」
房間里,只有俊也他們三個再加上另一個人。
換做平時,這個房間本該顯得十分擁擠,然而現在卻十分空曠。在這個房間里,俊也深深地坐在摺疊椅上,隨意地在地上撒著腳。
木戶野亞紀坐在窗邊,以手支頤俯覽著窗外的景色。她那怔怔出神的視線中浮現出的神情,與其說是憂鬱,倒不如說是不快,看得出她心裡此時也是一團亂麻。
空目恭一還是老樣子。
他只是一如既往地穿著那身黑色的衣服,讓菖蒲呆在自己身邊,默不吭聲地像影子一樣坐在房間的角落裡。
空目交抱雙臂,就像正在沉思一般眯著眼睛,表情之中看不到俊也和亞紀那樣的苦澀與動搖。到了這個時候空目還是老樣子,反而在看到的人心裡刻下一種異常的,非人的印象。
…………………………
不久之前,俊也他們一大早便來到了美術室。
潛藏在稜子體內的小崎摩津方轉移到木村圭子身體內的事情,就發生在昨天。大夥現在聚集在這裡是為了討論圭子的事情,俊也完全想像不到該怎麼跟沖本去解釋才好。
大家聚集在這裡,目的是為了解決圭子身上發生的「怪異」,可最後得到了最糟糕的結果。說實話,俊也已經不知該怎樣面對沖本了。
俊也沒想到武巳、稜子,然後還有佔用圭子身體復活的摩津方會再次出現在俊也或沖本面前。
俊也不知道該怎麼跟沖本說明這些事情。
可即便這樣,一大早便到場的空目依舊是那副若無其事的表情。而且,空目對俊也,以及似乎跟俊也懷著相同擔憂來到學校的亞紀,只是斬釘截鐵地說了一句「沒問題」。
然後……那個氣氛凝重的會合地點,圭子也出現了。
武巳和稜子也在場,眾人都表情僵硬,一言不發。圭子在不知該說什麼的俊也幾人面前,用慣有的軟弱口吻向空目道了聲謝。
雖然搞不懂這是什麼情況,但是空目若無其事地回應了圭子,然後就那樣和似乎還什麼都沒意識到的沖本談了些什麼,又乾脆地與沖本分別,然後大夥一同回到了活動室。
當初的擔憂明明消除了,可凝重的氣氛就是無法消散。
經過昨天那件之後,圭子看上去卻與以前沒有絲毫變化,這種情況已經直接超越了失望,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究竟怎麼搞的?」
空目若無其事地回答了俊也的提問
「既然擁有了肉體,他就要在現實中生存。而基礎是現成的,他又擁有掩飾的能力,何必刻意捨棄圭子的身份?」
…………………………
俊也一行人,現在就是這樣的情況。
少了武巳和稜子之後,在這個只有三個人的活動室里,俊也他們懷著各自的思緒,凝視著這個黑暗的早晨。
這間變得前所未有地寬敞的活動室,讓人感到無比空虛。儘管感覺那兩個人非常礙手礙腳,可一旦少了他們之後,在被留下的俊也等人心裡還是鮮明地留下了難以拭去的空虛。
那兩個人太過平凡,在這一樁樁異常事件面前看上去完全靠不住。
正因如此俊也認為,要保護他們就應該把他們當成累贅,讓他們遠離事件。
兩人的離開,按理說本應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可到頭來,在少了他們兩個的現在,俊也被迫認識到一事無成的其實是什麼都想去守護的自己。
武巳不惜與摩津方交易出賣圭子,最後成功救回了稜子。
反觀自己,俊也想要保護眼前的一切,到頭來卻誰都沒能保護。
俊也把摺疊椅弄得咯吱作響,望著天花板,緊緊地抿著嘴。他感到了無力,但更對自己感到憤怒。他對自己的怒火勝過了所有感情,讓他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
「……我說,恭仔」
在這樣的氣氛下,亞紀忽然開口了。
「什麼事?」
沉默被打破,於是俊也向那邊瞥了過去,只見叉著手的空目抬起臉,剛對亞紀應了一聲。
亞紀依舊把胳膊搭在窗框上撐著臉,看著似乎在納悶的空目。亞紀轉過身去,目光從窗戶中那灰暗迷濛的天空中移開,一臉愁容地以憂鬱的眼神望向空目,問道
「恭仔……」
她的口吻就跟她的表情一樣,很不開心。
「那傢伙為什麼要做那種事?」
空目反問
「你指什麼?」
亞紀答道
「小崎摩津方」
一聽到這個名字,俊也不由得挺直背脊,身子離開了椅子的靠背。
「那個變態佬為什麼事到如今要交換身體?我實在想不通」
「……」
這個話題十分重要。可是,俊也不知道亞紀打算說什麼。
「我想不到那麼做的理由啊」
「……理由?」
俊也詫異地呢喃起來。
他心裡對此不屑一顧,認為那種人行事的理由和動機根本不可能搞得懂。
「而且還做得那麼洋洋自得」
但是亞紀沒有理會俊也的呢喃繼續往下說著,不快地眯起了眼睛。亞紀似乎是一邊說著一邊回想起了當時的事情,可即便這樣,她還是沒有停下
「從稜子的身體中轉移也好,刻意給恭仔你們看他進行〈儀式〉也好,這些都有必要麼?」
俊也聽到這句話,頓時禁不住皺緊眉頭。
「……你說,他是做給我們看的?」
「沒錯,你沒發現么?不管怎麼想,你們都是被那個老傢伙喊過去的吧」
亞紀解開撐臉的姿勢,抬起頭來,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難道以為你可以在〈儀式〉結束前找到他們,然後來得及阻止〈儀式〉么?那麼想就錯了。他進行那個〈儀式〉,一開始就算準你們會闖進來了。你們是應邀出席的看客」
「…………!」
俊也啞口無言。亞紀從正面直直盯著俊也,說起話來毫不留情,埋藏在心裡的焦躁顯露無遺。
「………………」
「如果不是故意為了讓你們看到,他在木村圭子的房間里襲擊我的時候,那個……也不會讓菖蒲有逃走的機會了。」
菖蒲聽著垂下了眼睛。
「不是不小心讓菖蒲逃了,他是故意讓菖蒲逃掉的。是那個老傢伙利用那孩子,把你們叫了過去。不是你們趕上了,而是他故意讓你們趕上。雖然不知道他有何企圖,但他故意那麼做是為了讓你們看到〈儀式〉」
俊也當時沒有和他說話,也沒有去思考,只是拚命地想去拯救,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去想。
而且,現在也是。
「…………」
亞紀看到俊也噤若寒蟬,深深地嘆了口氣,說道
「……哎…………我是昏了頭了,不過村神你情況也不輕呢」
聽著這話,俊也不不知該怎麼回答。
雖然不愉快,但亞紀說的完全沒錯。不管怎樣,亞紀剛才說的事情,俊也完全沒有想到。
至今為止,他一直只是被憤怒和不安驅使著四處亂竄而已。
直到現在,一直如此。
「我稍微冷靜下來了」
「…………」
亞紀低聲對沉默的俊也說道
「雖說現在才冷靜下來也可能太遲了。發展成這樣,我才稍微冷靜下來」
俊也不知道亞紀說的『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