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座敷童子物語·中 五章 人偶的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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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雲未散,又迎來一個陰沉沉的早晨。

連日來穩居羽間市上空的雲層,今天也沒有散去,那顏色就像髒兮兮的棉花一樣,覆蓋著天空,給這清晨撒下了凝重的黑影。

石磚延綿的街景刷上了雨日之色,佇立在寒風之中。

寒風冷冰冰地搖晃著路旁和山上的樹木,搖搖欲墜的枝葉相互摩擦,發出嘈雜的寒冷音色。

這就是羽間早間的街道,一片帶著灰色的街景。

即便如此,這座城市仍舊一如既往地運轉著。列車、車輛以及行人,都在清晨的氛圍中移動著。

尤其在連接車站和山上延綿不絕的石磚路上,上山的人特別多。

那是正在前往這座城市規模最大的設施————「學校」的,少男少女們的身影。

………………

木戶野亞紀穿過學校大門之後,大衣的下擺和長長的頭髮被忽然吹拂的冷風卷了起來。

「……」

亞紀按住頭髮,面無表面迎風望去,只見被厚實雲層覆蓋的灰色天空之下,聳立著磚紋花磚的校舍屋頂。

從山中的學校仰望天空,下垂的厚厚雲層看上去好近。

雖然雲的表面在風的作用下正一點點地運動著,然而那摞了好幾層的雲卻完全不見消散的徵兆。

聖創學院大學附屬高中。

今天也有許許多多的學生,在這踏過無數次的正門石磚地上來來往往。

亞紀默默地放下視線,繼續沿著通向一號樓大門的石磚路走起來。就在她把手從頭髮上放下的那一剎那,一個白色的物體從她那隻左手袖口中閃現出來。

————亞紀進行那個「童子大人」的〈儀式〉之後,現在過了一晚。

昨晚,亞紀自作主張執行了那個〈儀式〉,將自製的「人偶」扔進水池後撿了起來,直接帶回了家。

那是一種儀式,用於從學校後庭的水池中召喚為自身彌補「欠缺」的「異界」存在。亞紀不顧大夥的反對,為了尋求有關「怪異」的線索,獨自一人召喚了被學生們稱作「童子大人」的東西。

她是把所有事情考慮清楚,下定決心才這麼做的。

如果不做到這個地步,無法感知「怪異」的亞紀將一直派不上用場。

亞紀無法忍受自己一直無所作為,所以亞紀為了讓自己成為線索,做好了面對一切危險的覺悟,執行了「童子大人」的〈儀式〉。

她按照程序,看準人全部走光的時間,踏入夜幕降臨的後庭之中。

她將一朵花和用橡皮擦製作的小「人偶」扔進水池,然後只把「人偶」撿起來,帶回家中。

但是當她將沉入池底的「人偶」撿起來的那一刻,她感覺到手腕就像被池水抓住一般的沉重感受,隨後在強烈不安的驅使之下,逃也似的離開了後庭。

亞紀當時沒有餘力去驗證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在不安的推搡之下離開學校,沿著山路沖了下去,最後回到家時已是精疲力竭。

她登上公寓的樓梯,進了屋,關上門,在鋪著毯子的地板上癱坐了下去。等亞紀站起來,呼吸穩定下來之後,總算恢複了冷靜,這時注意到左手一直緊緊握著,然後緩緩將手打開。

手中是一個用橡皮擦仿照「神代」紙人製作的小小人偶。

「……」

亞紀突然覺得自己好荒唐,可她還是按照〈儀式〉的程序,粗暴地將人偶扔進了壁櫥裡頭。

可是就在這時……亞紀頭一次注意到自己的左手。

她的左手手腕感覺被池水抓過的那個地方,就像被什麼人猛力抓過一樣,留下了青黑色的瘀斑————

於是過了一晚。

那一夜不知為什麼,她感覺非常疲勞,睡得就跟一灘爛泥似的,不過她想要的「異常」卻完全沒有發生,只是和平時一樣到點被鬧鐘叫醒而已。

亞紀一點動靜都沒聽到。說不定只是沒有察覺到,但在亞紀看來,察覺不到的話,就算出現過也沒有任何意義。

亞紀還檢查過了壁櫥,「人偶」也並沒有消失。那個白色的小「人偶」還是跟昨天一樣,倒在壁櫥深處。

只是左手手腕上的瘀斑原模原樣地留了下來。亞紀看著昨天「怪異」留下的唯一證據,反而心安起來。

水池中的「怪異」,昨天確確實實地存在過。

然後,亞紀用繃帶將瘀斑遮了起來。

現在還並不清楚,因為無法確切地證實它跟「童子大人」有沒有直接關係。

水池似乎就是那個「怪異」的根源。

只要踏入那裡,就算髮生什麼也不足為奇。

所以,亞紀決定在看到或聽到與「童子大人」相同的「怪異」之前隱瞞此事。於是她便用長袖上衣和繃帶隱藏瘀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來到了學校。

「……早上好」

然後,亞紀一邊這麼打著招呼,一邊打開了專用教室樓里美術室的門。

現在,木村圭子的事件雖然穩定了下來,由於還要看發展過程,大夥還是決定暫時還是早上第一時間在這裡集合。

這裡在不久前重新裝修過,新木材的氣味還沒有散去。在這樣的美術室中,身為美術室社員的沖本和圭子,然後還有武巳和稜子,都已經先到了。

「啊,早上好,亞紀」

「嗯」

稜子先開口,大家紛紛回應亞紀。亞紀靠近大家聚集的大桌子,將肩上的包放了下來。亞紀在抽出椅子坐下的時候瞥了眼圭子。身著制服的圭子還是老樣子,微低著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她的半張臉。

「……」

看到她那個樣子,亞紀感到有些煩躁,同時眯起眼睛。

圭子進行過「童子大人」的〈儀式〉之後,在自己的寢室中遭遇了「怪異」,現在正在朋友的房間里避難。

亞紀對那種消極的態度很看不順眼,但亞紀立刻斂去了那種反感,將視線從圭子身上移開。這是因為,圭子現在已經脫險,拘泥於已經脫險的人對亞紀來說毫無意義。

所以,亞紀無視了圭子,然後向其他三人看去,問道

「恭仔還沒來么?」

「嗯」

稜子回答了亞紀的提問

「村神君也還沒來哦」

「哦」

亞紀簡短答道,撩了下頭髮。

「……咦?」

但是隨後,稜子微微地驚呼起來。亞紀的目光順著聲音轉向稜子,然後微微顰眉。

因為她知道稜子正在看什麼。

稜子的目光,正注視著亞紀的左手手腕。

「亞紀……你受傷了?」

「……」面對擔心的稜子,亞紀在內心咋舌。

稜子對奇怪的地方總是特別敏銳。亞紀露出索然無味般模稜兩可的表情,說道

「……就是被東西稍微掛了一下,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要緊么?」

「沒事,又不痛」

這一次沒騙稜子。痕迹雖然很醒目,但從一開始就完全不痛。

「……」

也正意味不痛,亞紀才沒有留意自己的動作,讓繃帶露了出來。

亞紀暗自提醒自己。這一點一定得注意,還不能讓大家對這個瘀斑起疑。所以亞紀立刻準備岔開繃帶的話題

「……話說,沒事固然最好」

「咦,什麼?」

「她昨天也沒出事吧」

亞紀用眼神示意圭子。

雖然實際上亞紀對圭子的事情完全不感興趣,但是大家在這裡聚集就應該討論這個話題。用這個話題來岔開話題,再合適不過了。

「啊,嗯」

稜子答道

「似乎沒事……是吧,沖本君」

「噢」

茶色長發的沖本笑著點點頭。

他就像敦促坐在身旁的圭子一般,向圭子看去,垂著頭的圭子微微苦笑起來,然後沖本以一副就像有個膽小妹妹的哥哥一樣的表情對亞紀說道

「真是的,一個個都這麼愛操心呢」

沖本的表情和前一段時間相比開朗了不少,就像變了個人一樣。

他露出那種看上去可能會顯得有些輕浮的獨特笑容,向圭子和武巳看去。

「武巳最近早上起床也很迷糊呢……」

「啊,抱歉」

武巳一邊說一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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