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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異樣的氣息令武巳醒了過來。
一睜開眼睛,便是接待室之中昏沉的景色。
儘管在黑暗之中,擺在一起沙發也好,其他的傢具也好,從輪廓到細節都非常清晰。外面的光亮從拉得不嚴實的窗帘縫隙中透了進來。
房間被澄凈的光芒柔和地照了出來。
外面似乎皓月當空。
單論這番景色本身,雖然靜謐卻無可疑之處。
但是,此處的空氣中卻充滿了某種難以解釋的異樣感。
這空氣,總有些不對。
「…………」
武巳在泛藍的黑暗之中,從身下的沙發上坐了起來。
整個房間里滿滿地瀰漫著酷似夜晚寒氣的蜇人空氣,這跟秋天九月的夜晚不相符合。
那空氣就像繃緊了似的,讓屋子裡由輪廓構成的氣息轉變成非常空虛的東西。
空目和俊也都裹著毛毯熟睡著,可是他們就像死了一樣,看上去不像活人。
酷似墓地的靜謐充斥著屋子裡。
什麼聲音都聽不到,就連呼吸聲都被黑暗與寂靜吞噬殆盡,傳不到武巳的耳朵里。
鴉雀無聲。
黑暗停滯著。
此情此景之中,武巳漫不經心地看著屋內。
他的眼睛已經完全睜開,可是因為那份異常而清醒的意識,反而從眼前的景色中看不到現實感。
他在半夜裡……忽然自然醒了。
意識非常清晰,眼睛在黑暗中孤零零地睜著。
現在的武巳,正還是那樣的狀態。他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醒著。
鴉雀無聲。
在瀰漫開來的黑暗中,武巳睜著眼睛。
那黑暗自身,憑著異樣的氣息與存在感蔓延開來。
武巳環望屋內。
沉沒在灰色之中的房間景色,在周圍整圈地展開。
被窗帘蓋住的窗戶。
門上鑲著玻璃的平開櫃。
擺在一起的沙發。
純裝飾用的壁爐台。
她的目光緩慢地掃過那些東西————然後停在了那裡。
門,是開著的。
厚重的木門從內側打開,漆黑的走廊在那頭霍然張著大口。
武巳不記得有忘關門。
完全不知道門是什麼時候開的。
在月光照不到的,漆黑一片的走廊深處,黑暗的氣息緻密地凝集著。雖然看不見那是什麼,但有某種存在於那裡————這樣的錯覺滲進了武巳的皮膚。
漆黑的……走廊。
————啪踏、
此時,武巳感覺聽到某種微小的聲音。
聲音從完全漆黑的走廊那頭傳了過來。
他起初以為那是聽錯了。
那個聲音,是從現在這間屋一牆之隔的那邊,本應沒有任何人在的地方傳過來的。
敞開著的……房門。
從裡頭透出的,是視線絲毫無法貫通的黑暗。
————啪踏、
聲音從那頭傳出來。
那是腳步聲。
那是赤腳走在鋪著木地板的走廊上發出的微小聲音,是小孩子的柔軟腳底踏在地板上發出的腳步聲。
於是,武巳注意到了。
當他察覺到的那一刻,寒氣令他全身寒毛倒豎起來。
腳步聲從走廊那頭的黑暗深處走來,正在向這邊靠近。那東西正在走向這扇敞開的門。
————啪踏、啪踏、
孩子的腳步聲正在逼近。
武巳想像那身影從敞開的門上冒出來,頓時冒起雞皮疙瘩。
那腳步聲肯定是「男孩」發出來的。那隻窗外伸出來的慘白的手的本體,毫無疑問正朝這邊過來。
————啪踏、啪踏、啪踏、啪踏、
腳步聲已經到了很近的位置。
可是走廊上一片漆黑,連影子都看不到。
武巳用完全乾渴得喉嚨咽下一團空氣。那身影…………就要出現了。
————啪踏、
腳步聲。
————啪踏、
腳步聲。
————啪踏、
腳步聲。
然後……停了下來。
一切都停止了,充滿緊張的寂靜已經繃緊。武巳大大地張開雙眼,眨也不眨地凝視著那扇敞開的門。
在那裡出現的——————
是多繪。
武巳嚇過了頭,一動不動地凝視這一幕。
多繪就像被什麼人拉著手一樣,把手伸向空無一物的半空,緩慢地走在黑暗的走廊上。
那樣的看上去,就像被肉眼看不見的什麼人引導著。
那裡是視線無法穿透的黑暗,然而卻和多繪沒有任何關係。
因為,多繪的雙眼被布緊緊地蒙上了。她蒙著眼,手被拉著,在黑暗中走著。
「…………………………!」
武巳不寒而慄。
他渾身發軟,只是望著那一幕。
他發不出聲音,動彈不得,望著多繪在門的那頭消失,這才恢複神智。
「喂、喂……」
武巳喊了過去,可是聲音非常嘶啞。
他連忙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轉向走廊準備去追多繪————而這一刻,他的手被抓住了。
「!」
武巳嚇得幾乎跳了起來,轉過身去,只見抓住他手的是菖蒲。
「……咦……?」
武巳愣住了。
菖蒲對武巳悲傷地搖了搖頭。
這是不能去的意思。
武巳不知為什麼,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
「————醒醒」
肩膀突然被人搖了搖,武巳醒了過來。
他嚯地張開雙眼,只見屋子燈火通明,俊也正抓著他的肩膀。
「…………咦?村神…………?」
「起床了」
武巳一開始不知道自己的狀況。
但俊也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徹底清醒,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森居不見了」
「!」
這一刻,武巳一切都鮮明地回想了起來。可他沒辦法判斷之前看到多繪是不是在夢裡。他覺得那是夢,但感覺卻特別鮮明,特別現實。
隔壁女生房間的說話聲傳了過來。
俊也確認武巳醒來之後,立刻離開了房間。
武巳張望了一番,見房裡只有自己一個人,心想空目也已經到隔壁的房間去了。
武巳站了起來,離開房間。
走進客房一看,大夥果然聚集了起來。
房間里的一扇窗戶敞開這裡,大夥都聚集在那裡。空目站在最前頭,正在觀察情況。只有稜子離大夥有點遠,神情不安地獃獃站在那裡。
房裡不見多繪的身影。
就在武巳望著這樣的情況時,稜子注意到武巳,於是走到武巳旁邊,小聲說道
「多繪不見了……」
「……嗯」
事情已經知道了,於是武巳姑且點點頭,朝聚在窗戶旁的大夥走過去。
稜子就像貼在武巳背後一樣跟了過來,抓住武巳襯衫的袖子。稜子的不安,從那隻手通過皮膚傳給了武巳。
武巳感覺有些不知所措。
但那還沒到要揮開的地步,武巳就沒有去管,直接向大夥問道
「……喂,情況怎麼樣了?」
聽到武巳的提問,亞紀只把眼睛轉了過去,然後指了下空目身旁的菖蒲,說道
「……她急急忙忙闖進來把我們叫醒的時候,人已經不在了。倒是這扇窗戶被完全打開我們竟然沒發覺,真不知道這面子該往哪兒擱」
「…………」
這話雖然是在開玩笑,但亞紀的眼神和口吻沒有半點笑意。武巳有些被亞紀的氣勢震懾住。
亞紀拋下武巳,目光放回窗戶那邊。武巳跟亞紀剛才所指的菖蒲對上了眼,菖蒲馬上露出一副放心了的表情,然後就害羞似的移開了視線。武巳暗自苦思。
他想問剛才那場夢是怎麼回事,但現在的緊迫氣氛讓他不敢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