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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過了一晚。
太陽已經升起好一會兒,在大迫家撒滿陽光的客廳里,日下部稜子一副睏倦的表情呆坐著。
「唔……」
她揉了揉沉重的眼睛,無力地坐在坐墊上,目光獃滯地盯著前方。
她的視覺很朦朧。
亞紀和步由實正在廚房裡泡茶。
最開始是稜子幫忙的,不過稜子的狀態太不靠譜,於是被趕了出來。所以稜子現在一個人呆坐在客廳里。
「唔」
好睏。
到頭來,稜子後來基本沒有睡。
亞紀和步由實的情況也完全相同。步由實半夜驚醒,鬧出令人不愉快的騷亂。亞紀和稜子十分緊張,步由實對自己的狀況受到很大打擊,結果三個人一會兒都沒睡著就到了天亮。
於是半宿沒闔眼的稜子,在吃完早飯之後睡意一下子湧現出來。
稜子本來就有低血壓的毛病。一家之主的水方上班之後,家裡面再一次只剩下孩子,於是稜子與睡魔一起度過了早晨的時光。
「唔……」
稜子又揉了揉眼睛。
從廚房出來的亞紀看到稜子這樣,皺緊了眉頭。
「我說你啊……別擺著那副慵懶的表情啊」
亞紀邊說邊把倒了紅茶的茶杯擺到桌上。
她與連眼睛都睜不開的稜子截然不同,靈巧地端來三個茶杯,動作完全不像熬過夜的樣子。
亞紀的心情也挺糟糕,但她這樣不一定就是睡意害得。跟一大早就困得不行的稜子比起來,眼前的亞紀不曉得是體力充沛還是精力旺盛,簡直就像超人。
「給」
茶杯擺在了稜子面前。
「謝謝……」
稜子緊緊地捧著杯子。
看到稜子這樣,亞紀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亞紀把手插在腰上,俯視稜子。
「再去洗把臉怎樣?」
「…………唔,可是……」
「你太懶散的話,我看著會很煩的」
「唔……我也沒辦法啊…………」
面對亞紀找茬兒,稜子以死皮賴臉對抗。亞紀根本不聽稜子的,情緒果真十分糟糕。
亞紀聲音很低沉,那就是她心情不好的證據。亞紀肯定也很困。
「……亞紀果然也很困吧」
稜子揚起惺忪的睡眼問。
「…………你閉嘴」
亞紀立刻不開心地坐了下來。
這樣的亞紀,看上去相當可愛。稜子看著憤懣的亞紀,昏昏沉沉的腦袋裡稍稍明白了做姐姐是怎樣的心情。
——姐姐說不定也是懷著這樣的心情看著我的。
稜子想起姐姐,心中湧現出一種說不出的感情。
「…………」
兩人彼此默不作聲,捧著茶杯。
就在這個時候,步由實拿著裝滿點心的器皿,默默地走進客廳。
她放下器皿,坐了下來。
她的表情十分黯然。
這也難怪。直到現在步由實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
她認為她一直都忍耐著沒有睡著,其實是夢境中的事情。
在現實中,步由實睡著了,而且每天晚上都在睡夢中一個人大聲慘叫。
本應忍耐下來的那一道線,其實早就打破了。
這對她造成了很大的衝擊。
當她知道這個事實的那一刻,她內心繃緊的最後一根弦斷掉了,一時間陷入強烈的恐慌狀態。
儘管目前勉強冷靜下來了,不過在那之後還是神經惶惶,對恐懼十分過敏。
她現在面色蒼白,依舊垂著腦袋。
「…………」
氣氛很凝重。
沒人說半句話。
稜子把手伸向容器,拿起一塊餅乾,然後機械性地咬了一口……餅乾在嘴裡嚼碎的聲音,聽上去非常的大。
「…………就快了」
亞紀看看鐘,忽然嘀咕了一聲。
「啊……嗯」
步由實從她的口吻中聽出這話是對自己說的,慢慢地回答並點點頭。
「……嗯…………是啊……」
而她的腦袋一下子又垂了下去。
「我覺得差不多該來了」
「嗯……」
稜子漫不經心地看著兩人相互點頭,聽著她們間的談話。
兩人說的,是其他的同伴們。按照安排,大夥——然後還有另一個人,芳賀——就快來了。
來了之後,大夥要向芳賀說明狀況,交換情報,並且決定今後的行動。
『————也就是指,對我們進行的「監視」呢』
稜子記得,昨天剛聽說要聚在這裡的事,敏銳的亞紀便立刻說出這樣的話。
稜子把集合完全當做了正常情況,於是聽到這話大吃一驚。而空目又給出了肯定的答覆,這讓稜子大受衝擊。
『……完全沒錯。還要補充一句,那恐怕也是為了試探我們的叛逆思想』
空目說道
『我們的情況根本沒什麼好報告的,早就泄露給對方了。應該也是想事先獲知通常的監視所無法探知的情報,以及我們有沒有想擺脫他們的意思』
空目斷言,過去曾兩度擺脫掉「黑衣」,「黑衣」應該會加大戒備。
『……另外也是為了界定我們是否還有辦法解決事件,一旦看出沒有希望,他們將會從物理層面上將學姐處理掉』
對此,俊也也點頭表示承認。
在表面現象的背後,是稜子所無法現象的世界。那些暗涌的思緒,讓稜子光是想想都害怕跟芳賀見面。
稜子的心情十分沉重。
「哎……」
稜子嘆了口氣。
光是這樣心情就已經夠沉重了,到時候還會更加沉重。
不過在稜子看來,要見芳賀是她自己的問題,而步由實的問題要重要得多,根本沒得比。
不管怎麼說,馬上就要和武巳見面了。
即便已經過了一天,稜子還是不知該如何面對武巳。
就算是為了拯救步由實,她的心情還是很沉重。馬上就要開始的談話,確確實實早已讓稜子如坐針氈。
「…………我說……亞紀。談話的時候,我需要在場么?」
「啥?」
聽到稜子突然說出那種話,亞紀詫異地叫了一聲。
「……幹嘛啊,這麼突然」
「嗯…………因為,我在場不也完全派不上用場么?我很多事都不懂,頭腦也沒有你那麼好,感覺就是在礙事……」
稜子低下頭,擺弄著茶杯。
這最初本是不想與武巳想見才說出的話。但當她說出的瞬間,其他種種黑色感情涌了上來,與那股感情相互混合,就像一團黑雲在心中擴散開來。
「…………」
亞紀一語不發地皺緊眉頭。
稜子話一說出來就後悔了。
『大夥可能不需要我』這種從來沒有過的感情,不知何時混進了她的思考,脫口而出。
稜子的心很懦弱。彈指一瞬做出的判斷,被強烈的自我厭惡徹底淹沒。
稜子開始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了。
她的精神脆弱得超乎想像。
「……稜子」
亞紀,開口了。
「……嗯?」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總之不要多想」
亞紀對著低下頭的稜子,用嚴肅的口吻說道。
「……」
「學姐半夜的情況,只有我跟你兩個人看到。因為學姐自己沒有注意到,所以只有我們才能向恭仔,還有向那個「黑衣」大叔進行說明」
「啊……」
「你想讓我一個人來說么?沒關係的。『不需要你』這種話,現在沒人會說的」
亞紀肯定地說道。那凜冽的話語,在靜悄悄的客廳中回蕩著。
「……」
「我知道你很為難。又是不分場合在學姐面前跟近藤吵架,剛才那樣也是,完全不像你的風格呢……」
「……嗯……」
「不過,你是來幫助學姐的。這一點不要忘了」
「嗯……」
「你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