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詛咒物語 五章 魔王與魔王之夜

1

————時間追朔到不久以前。

…………亞紀在走廊上一路飛奔。

第七節課的慘劇發生後,亞紀逃出教室,穿過連廊沖向中庭。

她戰慄不已。

那時,亞紀完全弄明白了。

柳川身上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那種事,自己變成了什麼樣子,然後現在發生什麼,亞紀全都明白了。

那根本不是什麼『詛咒』。

正因如此,亞紀才不得不去中庭。

連接一號樓與二號樓的連廊通向中庭,亞紀就在能夠將池子盡收眼底的位置上,大聲叫喊——朝著站在連廊上的那個人。

「…………十葉、學姐……!」

「……嗯?」

詠子本來悠然地望著厚雲涌動的天空,聽到喊聲後便轉面一笑

「哎呀,「玻璃野獸」小姐」

還有這個稱呼也是……亞紀到了現在才發覺其中含義。

「十葉學姐…………那東西究竟是什麼?」

亞紀低沉尖銳地逼問。詠子微笑著歪起腦袋。

「……『那東西』?」

「就是「看不見的狗」!」

亞紀不認為做出那則「預言」的詠子會全然不知,粗聲粗氣地地直言相問。

詠子應了一聲,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那笑容看上去非常開心,就好像自己說的話總算被人理解的小孩子一樣。

「……你知道的吧,對那東西!」

「嗯,因為我是「魔女」呢」

詠子笑了起來,接著說道

「我說過的吧,那是你靈魂的形狀」

「————?這不對……」

「說過哦。像玻璃一樣透明,看不見的野獸。有一點點兇殘,對吧」

「………………!」

亞紀啞口無言。

「連自己的本質都不知道,被耍得團團轉,真可憐啊」

詠子撲哧一笑。

「所以我告訴你了。你的血肉之中棲息著「透明的狗」。知道么?這個叫做「犬神筋」喔」

「憑物筋」的知識,亞紀還是知道的。

「……你是說,柳川是死在我手上的么?可我根本不想做得那麼絕啊!」

「你知道的吧,『犬神』就是那樣的東西。它們潛藏在你血脈之中,對主人極微小的心愿也會做出反應,為了實現主人的心愿施展那份魔力……可是動物無非只能去做那些事情,你肯定也十分清楚」

很可愛呢——詠子笑了起來。

亞紀覺得,那種力量肯定會招人討厭。媽媽曾教導過她不要動怒,不要嫉妒,不要憎恨,如今她終於想了起來。恐怕母親知道此事。

亞紀緊緊地咬住嘴唇。

「……那麼,這究竟是什麼?」

「嗯?都說了是『犬神』……」

「我不想管名字跟由來,我想知道的是,這東西,究竟是什麼?」

詠子對亞紀說出來的話吃了一驚。

但下一刻,詠子又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就像小孩子看到了美妙的東西一樣笑著說道

「……好厲害好厲害,你果然是個有意思的人。一般是不會注意到這麼深的。大多數的人知道名字和由來就會放心了,而你卻擁有認識本質的目光,這很厲害哦」

「……我不想聽你給我戴高帽子」

「嗯,我知道了」

就算被一口拒絕,詠子還是十分開心。

「可是這種事我覺得不應該問我,應該問我朋友更好喔」

「……朋友?」

「沒錯,在你身後的,我的朋友」

「!」

————在聽到詠子說的這一瞬間,亞紀才察覺到……不知不覺間,有名恍如影子一般的黑衣男子正背對著背站在自己身後。

「…………!」

亞紀不轉身也完全明白,男人穿著一襲黑暗的外套,掛著笑容的嘴彎成了一輪月牙。

甚至包括那副小鏡片的圓眼鏡,都像是很早以前就獲知的知識一樣,發自本能地能夠理解。就好像『他』是被加印在人類潛在意識之上的普遍存在。

雨聲不知不覺間消失了。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不在中庭之中。

連廊還是原本的樣子,而周圍的景色變成了一片黑暗的荒野。

沙色的荒野一直延伸到地平線,天空、遠方,都是整面的黑色。

荒野零星分布著方尖塔一樣的奇妙的構造物,相較於空無一物荒野,更加強調出荒涼的感覺。

那東西又像石頭,又像金屬。

又像雕刻,又像機械。

就像全新的,又像風化了的。

看上去就像存在目的,又像毫無意義。

在荒野之上,那種物體無視重力,一味地向上延伸,傾斜,有的勾勒出巨大的弧線,就像廢墟一樣零星分布著,直至遙遠的彼方。

荒野明明是一片黑暗,卻能一眼望穿遙遠的彼方,視野就如同有月光照耀一般清晰。然而在這裡,根本就不存在光線。

「————歡迎來到我的無名之庵」

背後的『他』下了起來。

詠子的身影,不知不覺間從眼前消失了。

亞紀呢喃

「神野————陰之……?」

「正是」

神野用含笑肯定。

『他』的事情,亞紀從俊也和武巳哪裡聽說過。亞紀之前一丁點也不相信,可她現在明白了。

『他』是實際存在的。

『他』與靈能力者這個稱呼,根本毫不搭調。

『異界』的異樣寂靜,籠罩著兩人。

「……能回答我的提問么?」

亞紀說道。她現在根本不想管『他』怎樣。

「……說吧。『我』正是為此才於此時此刻存在於此」

神野回答。那個聲音就像化開的糖稀,甜膩得發粘。

亞紀重複那個提問。

「那東西究竟是誰是你么?」

「是『犬神』。是你從你的祖先身上繼承下來的,沉眠於血脈中的力量」

神野也回答出之前相同的答案。

「這個答案我無法接受」

聽到亞紀的這句話,神野覺得很可笑似的笑了起來。

亞紀不服氣地對神也說

「…………怎麼?」

「哎呀,你確實是的有意思的人。正如十葉詠子所說,通常只要將『血脈』『遺傳』當做理由,就算無憑無據也能讓人接受,就像『遺傳』是構成人類的最小元素一樣」

神野咯格地笑起來。那笑聲就像揶揄,讓亞紀不愉快地皺緊眉頭。

「世界明明是場如此可怕的噩夢,你卻還想做普普通通的夢…………」

「……啥?」

「……不,你非常正常。不被『遺傳』『血統』那種東西迷惑的你充滿了理性,作為智慧生命體的「人類」來說十分正常,非常正太。但你太正常了,你的正常心理偏離出了世界的常軌……說來,你是無法接受這個世界所擁有的「共同幻想」呢」

「……共同幻想?」

「首先是遺傳」

深夜說完後,就像切斷什麼一樣似的,將夜色外套抖動起來。

「沒錯,正如你所說,『血統』根本不能算理由。人類是能在自身意志之下變化成任意存在的獨立個體。血脈、遺傳、家系————這些不過是人類為了避免迷失生存方式而自己創造出來的幻想罷了。許許多多的人曾推翻它,按照自己的思想改變了命運,這不就印證了這一點么?反之也有將「個體」歸於共同幻想的人,失去名為「家」的歸宿最終毀滅的例子」

「反過來也是,是吧」

亞紀說道。

神野所說的例子確實存在,但相反的例子肯定也很多。不對,硬要說的話,相反的例子應該更多。憑著『血統』而成功的人,然後還有沒能逃離『血』與『家』的人……說不定就像現在的亞紀一樣。

「……你覺得這是為什麼?」

神野問道

「大多數人逃離不了『血』,逃離不了『家』和『遺傳』。你覺得這是為什麼?」

亞紀答不上來。

「…………因為『血』是自身內面所沒有的「共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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