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亞紀心想。這份傳真是怎麼回事?
亞紀思考。這種事有什麼好開開心心去做的?
亞紀憤怒。是誰在搞這種事?
亞紀記得。知道收到傳真有多不爽么?
亞紀清清楚楚地記得。
凌晨兩點,那份傳真剛剛開始發來,亞紀感受到了一股完全無法用錯覺來解釋的寒氣,禁不住渾身發顫。
她是頭一次在這大半夜裡收到傳真,也是頭一次對傳真感到如此不祥。為什麼會感到『不祥』?她現在也搞不清其中理由。但房間的溫度實際上確實下降了,在一瞬間的寒氣掃過之後,那個緊緊附著在皮膚上的冰冷氣息,絕對是貨真價實的。
屋內的空氣中充滿了冰冷的氣息。
不知是不是精神過敏,燈光也暗了下來。
安靜夜晚變得更加沉寂。
傳真列印的聲音分外刺耳。
在收件的那段時間裡,亞紀就像中了定身術一樣無法動彈,只是維持著那個姿勢,直直地盯著詛咒傳真在地上漸漸地堆起來。
直到最後一張吐出來為止,亞紀都無法離開原地寸步。
她什麼也做不了,自己的身體完全不聽使喚,她要是能動肯定當即就把電話先拔掉了。
她很不開心。
非常的不開心。
其實手指上的傷也是被那傳真割的。最後一張飄落到亞紀的腳下,當亞紀將它撿起來的那一刻,指突然被某種東西猛力抽動了。
冰冷得接近惡寒的噁心疼痛在指尖放射開。
亞紀身體猛然一抖,條件反射地把手收了回去。
左手的食指尖上最開始沿著傷口形成一道血的軌跡,不久冒出碩大的血珠。血珠眼看著越來越大,最後順著雪白的手指流了下去。
傷口發出鈍痛,血不停地往外冒,但那時還僅僅是道傷口。
但到了第二天,傷口化膿了。就像傳真上的碳粉一樣,漆黑的壞疽遍布傷口周圍。
…………而亞紀現在,在自己的房間里。
時間已逼近臨晨兩點,亞紀站在電話機前獨自等待。
要問她為什麼要做那種事,她也沒有信心能很好地答上來。「為什麼」這個問題的含義在於詢問『目的』和『理由』,但亞紀自己也搞不清楚那些東西。
連自己都搞不清楚。
只不過,現在正在驅使亞紀的是「憤怒」,是「不安」,同時也是尤為冷靜的「意志」。至少亞紀現在的心情非常冷靜……就算那只是表面冷靜,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是怎麼了啊……」
亞紀自言自語。『詛咒的傳真』就跟都市傳說似的,亞紀不可能會相信,可她還是隱隱有種預感。不然的話,她也不會無聊到去等「第二夜的傳真」。
亞紀認為必須進行確認,必須針鋒相對。
但可惜的是,亞紀本人早就清清楚楚地明白,這對她來說是一件既非『目的』亦無『理由』的事情。亞紀的理性甚至不容許她自我欺騙,束之高閣。
她只是等待著。
毫無理由的等待著。
這即是對亞紀現在所做的事情最為明確的解釋。
她就像正在被什麼人給操縱著,沒有自我意識,不明緣由地等待著傳真。
「…………」
亞紀凝視著話機,在前面等待著。
再過幾分鐘就到兩點了。乍看上去十分平靜的心靈下面,緊張的內壓正迅速攀升。
心臟被緊緊地勒到了胃的附近,深呼吸都讓她覺得好痛。
她不想去確認,但她感覺到自己正在微微顫抖。
一時五十九分。
嘀嗒、嘀嗒,數碼管一秒一秒地明滅。
嘀嗒、嘀嗒、嘀嗒、
亞紀用徹底乾渴的喉嚨咽了口空氣。
嘀嗒、嘀嗒、
兩點。
————瞬間,電話發出了尖銳的聲響。
「!」
亞紀早已做好了覺悟,而這份覺悟卻又背叛了她,讓她嚇得跳了起來。她把手放在胸口,壓抑住內心的動搖。雖然沒有成功,但勉強維持住了自我。
「第二夜的傳真」……果真還是來了。
亞紀覺得自己的呼吸聲亂得讓自己內心煩亂,在煩躁的?之下伸出了顫抖的手,按下了『收件』的按鈕。
機器完全沒有動靜。
這跟昨天一樣。「儲存」時間長,證明發來的信息量很大。這次會送來什麼呢?
這次會發生什麼呢?
……嗡…………
機器微微地動了。
「嘖……!」
隨後,亞紀表情顰蹙。
在機器開始運作的同時,手指上的傷突然綻開,傷口就像在被吸一樣,滾燙的痛楚侵襲指尖。
繃帶一下子被出血染紅。
電燈的照度迅速下降。
然而,就像與之相呼應一般,傳真機開始發出低沉刺耳的聲音。
……嗡嗡……嗡嗡嗡嗡…………
機器靜靜地震動。
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內回蕩。
那只是單純的送紙聲,但此時的亞紀對這個聲音非常討厭。就像軋軋作響,又像昆蟲振翅的討厭聲音,感熱紙一點點地,一點點地爬出來。
感熱紙的表面反射著平滑的光澤,就像生物一樣起起伏伏。傳真機就像下崽似的,紙微微顫動著噁心地從機器里掉出來。
最先出來是一個巨大的五芒星,畫法是倒的,中間畫著一個小型十字架。
圖形在紙上靠右,圖形沒有覆蓋到的左邊寫著英文字母。
那些字母非常雜亂,一串串讀不出來的序列。
逆五芒星與那些咒文一樣的塗鴉在一起,一張一張地吐出來。
——Yyeoddl/Heeh/Vuavvf/Heeh/
唰,第一張掉在地上。
——uAaaaaa/Dooooo/Naaaaa/Yiiiiiiii/
第二張掉在地上。
——EyieeE/Heeh/yiiiii/Yyyei
第三張掉地上。
——AAAAAa/Gyu/ra…………
……嗡嗡………………
亞紀聽著吐出傳真發出的難聽聲音,感覺到屋內的空氣迅速發生質變。
紙一張又一張地吐出來,彷彿每當一張紙吐出來震蕩空氣的時候,那聲音就會在震動之下分解開來,讓空氣變成不同的東西。
房間內的氣氛逐漸改變。
生活感被分解,神殿里那種空虛的寂靜緩緩地在屋內瀰漫開,眼看著自己的房間漸漸不屬於自己。
亞紀一步也不能動,當一切結束之時,這裡已經不再是亞紀的房間。
儘管外觀並無差異,但裡面已經沒有亞紀的味道了。
之後,只有強烈的疲勞感…………然後不知為何,還有微微的動物臭味殘留下來。
2
在走廊上跟好幾名老師擦身而過。老師們跑來跑去,樣子十分慌張。
話說回來,剛才校庭好像也有老師在。
感覺今天學校里慌慌張張的。
「…………哎」
稜子正走向多媒體教室,在上課前就開始唉聲嘆氣。
她之所以嘆氣,不在於天空烏雲密布這類少女情懷的理由,而是在於更加現實的原因——第一節課是英語會話。
稜子對數學一竅不通,只能選擇文科。
可以不選擇數學固然謝天謝地,但英語其實是稜子第二弱項。雖說是必修課,但一大早就要上外教老師的課,這還讓稜子的心情非常沉重。
在英語會話課上,只能使用英語,這的確能對自身進行提高,但要跨越那種緊張感卻十分痛苦。
稜子盼望著英語也從文科里排除出去。
按稜子的說法,英文的語法就跟數理化的公式如出一轍。
「————早上好,稜子」
在上樓梯的時候,有同學對稜子打了聲招呼。
「啊,阿友,早上好」
那是個高個子少女,名叫赤木友,是在音樂教室里認識的朋友。稱呼是『阿友』。稜子記得,今天第一節課她們應該是在一起上。
「是語音教室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