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西寧和部下們一回到營地就被奉為英雄。
迎接他們歸來是第五十六狙擊師全軍列隊的大陣仗。
即便是維西寧,也掩飾不了此刻內心的疑惑。嚴格說起來,他們做的事不過就是衝進敵陣,然後在敵人還沒組織起正式反擊就逃回來,
在他看來,就算有功頂多只是幾句長官的褒獎,能拿個倒數第二階的勳章就差不多了。受到如此盛大的喝采,完全超出他的預期。
在淹沒道路的人海中,兩輛戰車比步行還慢的緩緩前進。成群的士兵伸手觸摸戰車裝甲,彷彿到了勇闖敵陣又安然歸來的戰車,就能夠得到某種庇佑。本來冰冷的裝甲也變得溫暖。
「巴布羅耶維奇上尉,請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失去搭乘車輛的維西寧和穆拉雪夫,一起跨坐在二號車上。
巴布羅耶維奇分開人牆走了過來大搖大擺地爬上戰車後,用一副自己也參加了戰鬥的神情對士兵們揮起手來。
「我們第五十六狙擊師在你的奮戰下得救了。」
「……請問這是?」
「你們不在時我們受到敵人的總攻擊,情勢可說非常危急,不過你們抱著必死的決心,向敵陣中心發動突擊甚至將其佔領。敵人感到受威脅於是中止攻擊撤退了。你們的勇氣成為士兵們的楷模,是祖國的英雄呢。」
「這是我的光榮,不過會不會太過誇大了呢?」
「考慮到我軍的現狀,只褒獎各位的壯舉還遠遠不夠。必需要徹底地稱頌你們,讓士兵們羨慕你們,把你們當作榜樣才行。這些都是為了鼓舞士兵,讓大家勇氣十足的必要措施。」
也就是因為情勢不妙所以需要英雄。維西寧不禁在內心的深處咋舌。
如此一來他保持低調、偽裝平凡的求生之道就要泡湯了。
「不,現在放棄還太早。」
既然自己平常就被當成一個沒什麼用處、也沒什麼害處的人。那被捧成英雄也不見得會被當一回事。只要裝成一個,純粹靠幸運偶然立戰功的平庸軍官,就能降低被盯上的危險。
「原來如此……要做模範是嗎?」
對於維西寧的結論,巴布羅耶維奇上尉大大地肯定。
「就是這樣,所以你們現在可以囂張一下。來,快向士兵們揮手。」
維西寧少尉聽從巴布羅耶維奇的建議,對著迎接他們的士兵擠出生硬的笑臉並揮手致意。
二排被帶到二百一十三旅的指揮所。
維西寧和部下們在一群將軍和政戰官的面前排成一列。
巴布羅耶維奇上尉驕傲地向長官們介紹自己的屬下。
「我向各位介紹紐沃斯聯邦新誕生的英雄。二百一十三狙擊兵旅,戰車連二排排長維西寧少尉……更正,是中尉。」
聽到這句話維西寧才知道自己陞官了。不只是他,二排的人全都升了一級。
在眾軍官的鼓掌下,維西寧和師長、旅長僵硬地握過手,甚至接受了軍團政治指導局的局長列留申科政戰官的誇獎。
「我先在這裡讚美你的壯舉。唯一遺憾的是,因為過於倉促無法將勳章和獎狀親手交給你,不過我保證你一定會拿到的。到時候你就不是在這裡受勛而是在莫斯科瓦。你面前的也不會是我而是朱加什維利同志了。」
「非常謝謝你,閣下。可是我也失去了優秀的部下,實在遺憾不已。」
「包括巴利西耶同志在內的三員士兵,我保證會得到和功績相符的褒獎。連升兩級也是當然的。」
「非常感謝。我在這裡代他們表達謝意。」
「不過現在是屬於活人的時間,因此我們嘉獎你們的壯舉。當然哀悼失去的部下是在所難免,不過希望你暫時放下哀傷,說說你的壯舉,究竟敵陣的狀況是如何呢?」
負責報導的人圍了上來為維西寧和列留申科合照。記者們抓著筆記本、豎起耳朵深怕聽漏了他的?武勛。維西寧意識到這點,同時開口說:
「的確是堅強的對手。不過並不是贏不了的……這樣可以吧?」
「對了,我們就是想聽這種話,就是這種能讓大家聞言奮起的話。繼續說、繼續說。敵方陷入疲憊了嗎?」
「是。也許是因為我方猛烈的炮擊。敵陣的壕溝垮了,士兵也少的可憐反擊的子彈不多。不過他們的士氣還是相當旺盛,有兩輛戰車在他們的近身肉搏之下被擊破。希望有強烈的一擊能粉碎他們的戰意。」
「雖然你這麼說……不過這不好辦啊。」
「不,這是可能的。」
這句話讓眾人的視線從主角身上,轉到站在一旁的政治委員群。
發言的是伊格里上級政治委員。他在前線雖能以政治委員的身分呼風喚雨,但在這個場合中不過是個觀眾,理應沒有他說話的份。
因此師長和政戰官們都對他投以『這傢伙怎麼搞的?』的眼神,可是他卻毫不在意繼續說道:「要擊垮敵方的戰意是有可能的,同志閣下。」
「這話怎麼說?」
「敵人很勇敢而且有一部分還相當優秀。有一個敵人讓我軍的將士都很害怕。」
「你說的,難不成就是那『白色死神』嗎?」
「正是。只要能夠打倒那個男人,就能如維西寧少尉所說——擊垮敵人的戰意。」
「可是他是個神出鬼沒的傢伙不知道在這廣大的柯拉戰線的哪個地方。因此我們難得召集了優秀的狙擊手,卻不知道該投入那個戰區。」
維納亞在所有戰區都飽受狙擊之苦,無法說出哪個區域是『白色死神』下的手。斯歐密軍用槍的高手如雲,幾乎所有戰線都因狙擊造成嚴重損害。
所以維納亞人才會覺得,所有被害者的身後都是『白色死神』而對這個名號越來越恐懼。可以說『白色死神』這個稱號並不是指某一個人,而是泛指所有的斯歐密槍手。
「之前是如此,可是現在多虧了少尉,這個問題現在能夠解決了。」
伊格里從列留申科轉向維西寧。
「少尉,那雙手套是怎麼來的?我記得那應該不是我軍的配給品……」
「這是從敵方繳獲的。剛好手很冷我就拿來用了。很可愛吧?」
他一句話逗得將軍們全笑了起來,瞬間化解了現場的緊張氣氛。手背上綉了雪結晶的妖精圖案,這種的手套適合少女的手但戴在男人粗糙的手上實在不太搭調。
「唉,難得佔領了敵陣,我也很後悔沒能拿到敵方軍力配置之類的機密文書。可是當時沒那個空閑,光是抓起這個逃命就很辛苦了。」
維西寧巧妙的言詞緩和了伊格里弄僵的氣氛,將軍和高級軍官們也都大笑起來。可是伊格里認真的表情卻絲毫未變。
「這倒不見得少尉這手套能告訴我們重要的訊息。」
「此話怎講?」
「你認為這是斯歐密常見的產品嗎?」
「我想不是。應該是為了某人而特製的手工製品吧。」
「是否能讓我看一下?請不用擔心,我不會搶走的。」
「伊格里,我理解你的發言的重要性,不過你也該看一下場合。難道就不能晚點說嗎?還有,他已經是中尉了。」
伊格里對列留申科這近乎斥責的提醒,也只是說:「馬上就好。」絲毫不肯停下。
維西寧將手套脫了下來交給伊格里。
伊格里試著戴上它再看看縫線,翻過來仔細檢查做工,就發現了綉在內側的斯歐密語「給親愛的柯露卡」。
「叫一個精通斯歐密語的士兵來。」伊格里要師團中的翻譯兵確認裡面寫了什麼。
「有什麼問題嗎?您該不會說這手套的主人就是白色死神吧?」
「當然不是本人,不過戴著這手套的少女曾經和白色死神一起行動。我在九死一生的絕境看到少女和手套上的雪妖精,一起烙印在眼裡無法消退啊。」
「您平安度過了生死危機呢,真是厲害。」
維西寧跟著恭維他。被討厭的人搭話時的隊應方法有幾種,其中之一就是說些好話讓對話的程度不至於加深。他決定採取這種做法。
「這多虧了黨的指導和士兵們的犧牲。」
「這雙手套的主人是位少女嗎?」
「是啊。很年輕,一頭短髮,是個美得讓人為之一凜的姑娘。」
「原來如此。真是名符其實的『雪妖精』呢。」
一聽到這句話,伊格里立刻露出不快的樣子。
「少尉,你不該這樣稱呼她。綽號這種東西,形象會一直膨脹讓士兵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