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島津潰敗

當大谷吉繼的首級被湯淺五助一刀砍落時,關原之戰的勝負已完全決出。在場的三浦喜太夫急忙把五助砍下的首級包在衣服里,匆匆離去。但三浦喜太夫和湯淺五助隨後也都戰死,因此,吉繼的首級究竟落於何處,無人知曉。

此時戰局已完全變了。從松尾山上殺下來的小早川的人馬,與投靠了東軍的脅坂安治、朽木元綱、小川佑忠、赤座直保等部,直接向天滿山下的宇喜多部殺去,然後又向北面的小西行長的殘兵敗將發動了襲擊。

此時,最北面的石田三成也遭到了東軍的最後一輪攻擊,其中以長驅直入的藤堂、京極部為首,織田有樂、竹中重門、吉田重勝、佐久間安政、金森長近、生駒一正等也都爭先恐後加入進攻,石田的部隊一觸即潰,從相川山向伊吹山方向逃去。

按兵不動的島津陣地前面,東西兩軍陷入混戰。此時動與不動完全沒有分別。現在的問題是,究竟誰會最先拿到島津義弘的首級。

雖說年已六十六,島津義弘豪氣依然不遜壯年。他一直按兵不動,恐是為了不浪費一絲力氣,為最後的決戰作準備。

「報!石田部正向伊吹山方向潰敗,我軍陣前全是潰逃的士兵。」

聽了川上左京亮的報告,義弘問道:「現在什麼時辰?」

「未時左右。」

「好,牽馬。」義弘這才站了起來。他似早就預料到這種緒局。自己的人馬不過兩千,絕無勝機。

「還是讓治部騙了。」義弘飛身上馬,登上右邊一個小山丘。果如報告所稱,西軍正如潮水般向伊吹山方向潰敗,無一人向敵人還擊。義弘搖首道:「把中書和盛淳叫來。」

中書即義弘之侄中務大輔豐久,盛淳則為長壽院。

二人趕來之前,義弘一直死死盯著五六町之外的家康大本營。若是晴天,家康的金扇馬印一定熠熠生輝。天空飄落著小雨,地上無一絲塵土,陰翳的天空令人感到難言的落寞。義弘恨聲道:「哼!我還從未輸於人。」

豐久和長壽院飛馬趕來,一身泥水。

「中書,敵人中最勇猛的是誰?」

豐久一愣,沒能立刻明白義弘此話的意思,「您指的是戰功第一?」

「不。我問現在看上去最兇猛的傢伙是誰?」

「當然是內府的主力……除了井伊和本多,其他的幾乎還沒參戰呢。」

「哦。」義弘點頭,手指北面,「先祖義朝公敗北,賴朝公亦落敗,都乃戰敗,並非天意。但今日之戰,卻會讓我遺恨終生。我自幼出身名門,了無敗績,甚至連渡海到朝鮮參戰都未失手一次。不想到今日晚節不保,留下終生大恨。希望你們體諒。我現在就殺入內府大本營,即使戰死沙場,也要死在最勇猛的敵將手中。」

言罷,義弘看了一眼豐久,豐久似要解開甲胄。義弘道:「中書!你幹什麼?」

「大人決意要赴死,侄兒便要作些準備。」

「混賬!我剛才說的是要殺進內府營中戰死,不是要在此切腹。我看你耳朵聽差了。」

「侄兒未聽錯。大人終於要殺出去了,侄兒想與大人交換甲胄。」

「為何?」

豐久解了甲胄,道:「快,請趕緊與侄兒交換甲胄。大人抱著赴死之心殺進敵營,而侄兒明知大人會戰死,卻坐視不管,傳到後世,豈不被人笑話?」

「豐久,你是在嘲笑我?」

「侄兒絕無嘲笑大人的意思!」豐久臉上現出一絲苦笑,把解下的盔甲放地上,「大人殺進去,萬一敵人被嚇破了膽,主動給大人讓路,大人便用不著血戰了。到時,豐久就披上叔父的甲胄做您後衛。否則,島津氏自會被人笑話為從一開始就心懷怯意。」

「哈哈哈,中書倒能言會道。」

「請快換甲。」

「哈哈,」義弘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聽你這麼一說,確是恥辱。好,我就帶著必勝之心殺進敵營。島津義弘既不會逃,也不會躲。無論何等大敵,我都會毫不畏懼。哈哈哈,中書小子。好,我去。但,我不與你交換甲胄。」

豐久抬頭瞥一眼義弘,重又穿回盔甲,他知叔父剛烈性情。穿好盔甲,他把手伸到義弘面前:「那麼,請叔父如約把羽織交與侄兒。」

「什麼約定?」

「請您把陣羽織給侄兒。您剛才只說,要侄兒穿好鎧甲。」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耍小聰明!」

「大人何出此言?豐久若是耍小聰明,就情願被您手刃,也不會讓叔父白白送死。正是豐久愚魯,才讓大人您中了石田的圈套。為了給侄兒些豪氣,請大人無論如何把陣羽織給我。大人剛才說了,您決意去死。但侄兒卻不這樣想。」

「你怎樣想?」

「無論大人決心如何,豐久和盛淳誓死助大人突出重圍。我們不這樣做,讓大人您白白戰死,內府就成了少主忠恆不共戴天的仇人。這樣一來,日後必難以議和,到時誰能保全島津氏?眼下,大人的意向將直接關係島津氏生死存亡。不把大人陣羽織要過來,豐久無顏面對忠恆公子。」

島津義弘死死盯著豐久,眼睛如要爆裂一般:「你連這一步都考慮到了?」

小雨打濕了豐久的頭髮,可他仍然堅定地盯著義弘。僵持了多時,義弘才把陣羽織脫下,扔到豐久面前。

「多謝大人賞賜。」

見豐久得到陣羽織,一旁的長壽院盛淳也湊了過來:「請大人把馬印賞與在下。」

「你連我的馬印都要?」

「是。大人能把軍扇也賞給在下,更好。」

義弘那軍扇乃是三成在大垣城內分發給諸將的。義弘默然把背上的馬印和軍扇拔下,交給盛淳,道:「給你,去吧。」隨後,他摘下掛在腰間的刀,高高舉過頭頂。

眾人也紛紛抽刀出鞘。風雨愈來愈大,吹打著高高舉過頭頂的白刃。吶喊聲起,島津的人馬在義弘的率領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到家康陣前。

本以為西軍幾乎都被追趕到伊吹山方向去了,面對這股突如其來的洪流,東軍前鋒頓時一分為二,讓出一條道。

酒井和筒井各部竟也一時未弄清來人究竟是敵是友。但凡被打個措手不及,就會陷入混亂。面對著似惡魔般由北向南突襲而來的人馬,東軍許久未反應過來。當他們終於弄明白乃是島津之軍,已過去多時了。東軍先鋒已經進發到官道以西的寺谷川一線,島津的突襲正是時候。

「是島津的部隊!不是自己人,是島津!」

「島津正殺向主營。」

東軍一旦省悟過來,島津這點人馬怎能與之相抗?事實上,迄今為止,家康的損失微乎其微。

東軍吶喊著向島津部包抄過來,島津軍隊只好用火槍以作掩護。關原町近在眼前,殊不知,正在此時,一隊強敵早就悄悄掐斷了島津退路——一度進攻到石田所部前、現又退回的井伊直政。直政哈哈大笑:「我早就知道島津這老東西會來這一手。」

「好,那我去幹掉他。」他身邊一個人若無其事道。此人正是家康四子松平忠吉。忠吉已在直政的帶領下,在戰場上殺了一個來回,這似乎讓這個不知恐懼為何物的年輕人更加膽大。

「不取下義弘首級,事後一定會挨老爺子責罵。」

「莫要急。島津的長刀隊可都是百里挑一的硬漢子。」

「哼,我早就知道。」

「先趕到關原南面再說,莫要驚擾了主陣。」

「然後再發動攻擊?」

「莫要多話。」

關原南有寺谷川與藤川交匯的牧田川,牧田川畔的道路叫牧田道。追趕到牧田道時,無論如何都要對島津下手,井伊直政便是這般設想。

直政寸步不離,松平忠吉只好極不情願地追擊敵人。若是直政不在身邊,只有他一人,他定不會追擊,而是直接擋住敵人去路,與對方展開血戰。

吶喊聲又響了起來,乃是奉家康之命、正從左翼殺向島津後尾的本多忠勝。

「是忠勝。我們的功勞被忠勝搶去了!」

不只是因為年輕氣盛,這個與秀忠一母同胞的弟弟,與兄長認真穩重的性情截然相反,他一旦發起怒來,跟家康年輕時一模一樣,這一點與結城秀康倒極為相似。

聽到本多部眾的吶喊,忠吉忽然狠狠抽了坐騎一鞭,眨眼間就殺入了島津陣中。

「嗐!下野守,下野守!」直政與護衛們慌忙追了上去。

看到島津所部直奔家康,被打得措手不及的酒井家次稍稍後退,立去保護家康;西貝墓一帶,筒井定次家老中坊飛騨守父子三人則率領兵眾,擋住了島津去路。

全部東軍幾乎都向伊吹山追去時,福島正則部也被敵人突破了,中坊飛騨守父子則尤為矚目。飛騨守三子三四郎英勇戰死,飛騨守本人也差點命喪黃泉,所幸被及時趕來的井伊、本多兩隊人馬相救。

松平忠吉離開了直政,一意孤行向敵陣殺去。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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