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四話 事出突然

「桂奶奶,別來無恙。」

先將美琴帶回客房後,廣人在民宿的另一個房間和桂——已辭世的奶奶的妹妹單獨會面。

坦白說,心情上廣人很慶幸桂奶奶在半路叫住了自己。因為他不曉得要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耀姬。相信耀姬的心情也是一樣。

「謝謝您來參加奶奶的葬禮。要不是桂奶奶和姨媽的幫忙,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廣人低頭致謝後,桂感慨萬千似地說道:

「你長大了呢。」

那個溫柔的聲音,讓廣人愈發有種感覺,彷彿眼前的人不是桂,而是真正的奶奶。桂奶奶的聲音和奶奶就是有相似到這般程度。

桂跟廣人的奶奶凜,從以前就相似到會讓人以為是雙胞胎。

不過長年從事農務的桂儘管個頭矮小,可是身強體壯。在光線明亮的地方一瞧更可以清楚看出,桂跟膚色蒼白的凜不一樣,皮膚曬得頗黑。

「是這樣的,我有一個問題必須跟桂奶奶請教。」

「才剛見面你就這麼著急。是什麼問題來著?」

「那個,桂奶奶您對我爺爺的事情還熟悉嗎?」

「你是說鰹屋先生……鰹屋廣太郎先生嗎?」

「嗯。爺爺他跟奶奶雖然是在西東京市認識的,不過他們是同鄉的人沒錯吧?故鄉是在朱川市這裡對嗎?」

「咦——是嗎?我聽說的不是這樣呢。」

出乎意料的答案令廣人感到震驚。桂的聲音在茫然若失的耳里迴響:

「凜姊姊說鰹屋先生是東京人。他小時候是無父無母的孤兒,還記得兩人結婚的時候因為男方沒有親戚,也沒招待女方的親友參加,就他們兩個人自己結了就算了呢。」

「怎麼可能!應該不是這樣啊?桂奶奶。」

心慌意亂的廣人從攜帶的運動背包里拿出了信封。

「這是奶奶的師父榊婆婆寫給我的信。」

從廣人手中接過信紙後,桂一下子眯起眼睛、一下子把信紙拿遠,吃力地想看清上頭的內容。看來她似乎沒隨身攜帶老花眼鏡的樣子。

「根據榊婆婆的說法,爺爺他是基於某個理由離開出生的故鄉,然後才搬到西東京市定居的啊。」

廣人幫忙用口頭說明信件的內容。

「這裡還說,我爺爺他一直在有關神話和民間故事、以及妖怪等領域獨自進行研究。他就是在研究過程認識榊婆婆,進而認識了榊婆婆的弟子凜奶奶……」

桂放棄讀取文字,把信放到膝蓋上頭,默默地聆聽廣人的說明。

「爺爺雖然完全沒有靈能力,可是在靈異方面有非常淵博的知識。奶奶她因為擁有靈能力總是會吸引到妖魔鬼怪,往往受到一般人的排擠,所以才愛上了願意接納她的爺爺的樣子。」

廣人不知該如何往下講,垂低了頭。

「其實,榊婆婆一直很注意爺爺這個人。他比奶奶年紀大上很多,而且對於自己的過去幾乎都避而不談。爺爺他確實是個很溫柔又寬宏大量的人。不過,榊婆婆懷疑那是因為他有內疚的一面。」

廣人用力握起放在膝上的拳頭。

「我想了解爺爺的過去。請問您有沒有從奶奶口中聽到什麼呢?如果有的話,請務必告訴我。」

——不只是為了貓神大人。也為了自己現在必須保護的家人。

桂沉默不語。和凜奶奶十分相像的那張面孔上,浮現的只有困惑的顏色。

「可是她從來沒跟我提起過有關鰹屋先生的事。」

桂長嘆了一口氣。

「廣人,凜姊姊是否了解鏗屋先生的過去我並不清楚,不過縱使真的知道什麼,我想她也是選擇包容接受一切。」

「咦……」

「如果她知情,又覺得那些事不需要讓你知道的話,現在去把那些陳年往事挖出來我也不認為恰當。」

廣人不禁咬牙。因為桂的感言聽起來非常合情合理。

過去的事或許就該靜悄悄地把它埋葬起來。如果敬愛的奶奶想把那些事當成一輩子的秘密,現在去追究等於是無視奶奶的想法。

廣人感到強烈的迷惘。現在自己面臨了難以抉擇的局面。

究竟該尊重一手拉拔自己長大的奶奶的想法,還是為了現在的家人把一切查得水落石出。

不管怎麼選,對廣人來說都將是十分痛苦的決定。

「我想到了,姊姊她曾GANKO想為鏗屋先生添丁。」

桂的聲音把廣人的意識帶回現實。GANKO是方言,非常的意思。

「她明明體弱多病,卻執意想生小孩,因此把身子愈搞愈虛弱了呢。」

「有這種事……」

「你爸爸之所以會在年紀小小的時候就被送到別人家撫養,不只是因為凜姐姐不久後就喪夫,還有祈禱師的工作過忙分身乏術;另一個原因,就是身子不好,無法妥善養育小孩哪。」

聽獲意外的情報,廣人更用力握緊了膝上的拳頭。

「我爺爺他是怎麼去世的呢?生病?還是意外身亡?」

「聽說是意外身亡。」

桂深深地嘆了口氣後,難過似地垂低眼帘。

「他前往深山村落探訪民間故事的時候,意外從山崖墜落到沼澤摔死的樣子。雖然遺體下落不明,可是裝有他鞋帽、貴重的研究筆記和資料的行李包浮在沼澤上頭。有孕在身的姊姊就在找不到遺體的情況下,為鰹屋先生舉辦了喪事。也真是苦了她了。」

廣人低頭緊抓著運動服。現在的自己只能想像奶奶當年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與煎熬,使他感到非常難受。

同時,他也愈來愈迷惘,自己究竟是否真的該揭露敬愛的奶奶所懷抱的秘密。

「難得來溫泉一趟,你就好好放鬆一下吧。」

或許是不舍見到廣人露出無精打採的模樣,桂以溫柔的口吻為他打氣。

「今天傍晚開始有祭典活動,何不跟朋友一起去逛逛呢?我去幫你們跟民宿老闆娘問有沒有浴衣可以借你們吧。」

「……嗯。我想大家一定都會很高興的。先跟您說聲謝謝了,桂奶奶。」

廣人把憂鬱甩出腦海,強迫自己擠出開朗的聲音向桂道謝。

離開房間後,廣人往大家等候的客房折回。到頭來,並未能從桂的口中打聽到什麼重大情報。只是讓廣人心裡徒增更大的迷惘而已。

那個感覺就像突然多了個沉重的秘密一樣,廣人顯得意志消沉。

(說不定奶奶她懷抱的是更沉重的負荷呢。)

所以她才會那麼溫柔,而且身子又那麼虛弱嗎?身體健康慢慢被內心的負擔鯨吞蠶食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不想直接回房的廣人,漫無目的地在民宿內繞來繞去。

走過環繞中庭的走廊,上上下下爬著樓梯,在民宿內繞了一圈之後,心情依然遲疑不決,最後是因為肚子餓,所以只好硬著頭皮返回客房。

還沒進入大家聚集的兩間打通大客房,就可以聽見格外吵鬧的嬌喊聲。

裡面在幹什麼呢?廣人把手搭在房門上,打了聲招呼:

「不好意思,我是鰹屋。我回——」

「廣人!等你好久了!」

只聽見貓神大人那宛如陽光般的聲音和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拉門忽然打了開來。

廣人不禁張口結舌。

「你瞧。這身浴衣如何呀。」

貓神大人換上了牽牛花圖案的可愛浴衣,腰部纏了條黃色的腰帶。

這套看起來像設計給小孩子穿、衣長特別短的浴衣感覺十分可愛,非常適合長相甜美的貓神大人。銀色的頭髮也用緞帶扎了起來,與平時判若兩人的感覺令廣人臉紅心跳。

「你、你怎麼穿成這樣?」

「哪有什麼為什麼,這不是廣人準備的嗎?」

「咦?我準備的?」

「因為今天有祭典,所以你請民宿老闆娘借浴衣給大家不是嗎?」

看來是廣人在外面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回來時,桂已經做好了安排的樣子。

「……換好了。」

美琴從貓神大人身旁露臉。她穿的也是女童用的短版浴衣,甚至還添加了一些荷葉邊。

雖然是時下流行的少女系浴衣,不過小孩子穿起來倒是非常可愛。

「廣人少爺,你回來啦。」「廣人,快看夜刀穿的。」「廣人先生,雪姬穿起來好看嗎?」

「啊,廣人同學!你怎麼這麼慢。」「那、那個,你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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