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暗黑崇敬 第三章 逐漸明朗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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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犯罪搜查,追根究柢就是「調查」與「確認」的延續。

累積事實、查證推論、證實假設之後再朝真相逼近。對瑪提亞來說,那似乎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情。

照理來說,這些都是日常生活中就一直在做的事,只不過介入了原本不需要的東西,執行起來變得有困難而已——這是她的主張。

那東西就是惡意。

但只要持續追查,最後顯現的也只是單純的「事實」罷了。

無論嫌犯使用多麼複雜的手法,「用過某種手法」的事實仍會殘存下來。而那項事實,必定會遺留某種「痕迹」。

「所謂的『完全犯罪』,本來就是種矛盾的說法喲。」

瑪提亞如此說道。

面對自己在魯謝市警本部·精靈課執勤室的辦公桌說道。

她托著腮往馬納伽這邊看過來的眼睛,是清澈的夜空顏色。

其實兩人都一樣。

在夜晚的美嘉納湖湖畔,她從馬納伽懷裡再次抬頭看時,眼睛早已回覆成原來的樣子。雖然左臉頰還殘留著些許黑色淚痕,但她小小的手掌一擦就消失了。

他們順著來時路返回魯謝市警本部,一路上兩人都沒交談。

也沒必要交談。

然後——

「試圖把非事實的『事實』留下來的那刻,就已經存在著破綻了。」

現在,兩人在這裡。

跟往常一樣。

彷彿沒發生過任何事。

牆上的時鐘已經過了六點鐘。

不是傍晚的六點鐘。

將宇野川·凱蒂莉耶奴的房間帶出來的東西搬到警署的兩人,一直在這房間待到天亮。他們只有兩次離開執勤室,分別是在途中花兩個小時小睡一會兒,以及到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雷歐勞買宵夜。

一如往常的搜查。

一如往常的生活。

一如往常的瑪提亞。

「唔——」

呻吟的馬納伽也面向辦公桌。

「實在搞不懂耶……」

他緊皺眉頭。

這也和往常一樣。

「因為……嗯——說得也是呢……譬如說會不會是嫌犯動手殺人,並打算嫁禍給某人呢?」

馬納伽想起承辦案件當中的一些疑點。

像是刻意讓與命案無關的第三者看到犯罪行為的手法。

「在那種狀況下,真正的事實是嫌犯到被害人所在之處將她殺害吧?」

「的確是那樣呢。J

「因此,嫌犯試圖製造毫不相干的某人到被害人所在之處將她殺害的虛假『事實』對吧?」

「沒錯。」

「那種狀況下,乍看是毫不相干的某人到被害人所在之處將她殺害,但其實那樣的事實並不存在。」

「嗯嗯?」

聽起來像是在重複相同的話。

實際上並非如此。

「正因為不存在那種事實,當有那樣的事實時理應存在的事情也就不可能發生。」

「譬如說?」

「像是毫不相干的某人被目擊到,或留下毫不相干的某人的指紋,或者有毫不相干的某人的腳印等等。」

「啊啊,原來如此。」

「取而代之的就是嫌犯被目擊到,嫌犯留下指紋,發現嫌犯的腳印等等。」

「否則就什麼也沒留下是嗎?」

「一點也沒錯。」

應該存在的事證,找不到。

不應該存在的事證,卻出現了。

換句話說,那就是證明表面的「事實」與真正的「事實」不同的證據。

「這次的狀況也一樣喲。」

「你是說影印的副本嗎……」

宇野川·凱蒂莉耶奴若真的是病死,照理來說應該在房間里的。

但成為案發現場的房間里卻遍尋不著。

搬出來的物品裡面也找不到任何原以為存在的東西。手寫的行程表或寫滿個人預定行程的筆

記本倒是有一堆,還有就是頻頻書寫「真理」啦「靈魂凈化」之類.大概是學慣用的筆記本。

應該存在的事證,卻找不到。

「還有其他東西喔。」

「什麼東西?」

「那個叫什麼來著……『預測』?」

瑪提亞伸手從桌上拿起一本書。

書名是《互相扶持的想法》,是在凱蒂莉耶奴房裡找到的書。

其餘六本也都一樣隨意擺在瑪提亞的辦公桌上,旁邊的便條紙則寫滿了瑪提亞端正的文字。

「那個人主張能感應到對方的想法或聽到死者的聲音,如果這不是真的……」

這次馬上就能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

「應該存在的事證找不到,不應該存在的事證卻出現了……」

「就是那樣。」

「嗯嗯?等一下哦?」

馬納伽再次面向瑪提亞。

連同符合他身軀的那張大椅子。

「你,難不成……」

瑪提亞苦笑著回應緊皺眉頭的馬納伽。

「馬納伽,其實想說『難不成』的人是我呢。」

「什麼?」

「難不成馬納伽還沒發現?」

「發現什麼?」

「那個人怪怪的喲。」

「你說蕾普莉西亞小姐嗎?」

「嗯。」

不過,點了一次頭回應的瑪提亞又馬上重新解釋她的意思。

「不對……怪的是所有人。」

「所有人?」

「沒錯,所有人。」

也就是那個「家」里的所有人。

「想必馬納伽也發現了吧?」

的確沒錯。

否則就不會發生昨晚那種狀況了。

那種巴不得把所有人揍扁的激烈……沒錯,那種令人無法置信又原因不明的不悅感。

「其實我一直在觀察,當那個人和某人說話的時候。但我觀察的不是她,而是她說話的對象。」

「從我變得怪怪的時候開始嗎?」

「也是有啦……」

瑪提亞露出剌探的眼神。

「其實,我當時在生氣呢。」

「……什麼?」

「你沒察覺到嗎?打從一開始進到那個人的『家』的時候。」

的確沒察覺到。

「你在氣什麼?」

「我在氣那個人。」

她指的是蕾普莉西亞。

馬納伽頭一次發現她在生蕾普莉西亞的氣。話說回來,瑪提亞一直都沒說她的名字呢。

她只稱對方是「那個人」。

他大概可以知道那代表著什麼意思。

「那個時候啊……如果她真能感應到馬納伽的想法,就應該曉得你懷抱的『失落感』是什樣的問題吧?」

「還有我從沒對你提起過的事?」

「嗯,也包括那些。」

換言之,她應該能理解那是多麼沉重的秘密。

「的確是該知道呢。」

「可是,那個人卻說了那些話。」

原來如此。

「若當時只有你們兩人單獨在一塊就罷了,但我、夏目先生跟全體『家人』都在場,那個人卻還是那麼說呢。」

她不光揭發秘密,還把馬納伽藏在內心深處、連對瑪提亞都沒提過的事情講給不相干的人們聽。

「所以你才生氣是嗎?」

「是啊。」

然後——

「她那麼做是不對的。」

瑪提亞如此說道。

「不光是馬納伽——」

然後輕輕甩動手上的書。

「照這本書上所寫的,那個人若真的擁有那股『力量』長達好幾年的時間,應該不會做出那麼輕率又不經大腦的事,照理說會更小心地視情況發言。」

馬納伽了解瑪提亞想表達的意思。

她所展現的確實是堪稱奇蹟的能力,但卻也是當著不相干的人的面揭發馬納伽部分隱私的行為。

「那並非知道自己擁有不尋常的『力量』的人會做的事喔。」

忽然,馬納伽發現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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