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是一個夏天發生的事。
喀啦
一把門打開,午休的教室立刻鴉雀無聲。
那是十葉詠子正把手放在桌上撐著臉,獃獃地望著窗外。這一刻,猶如風平浪靜一般,午休的喧囂被沉默所取代,身著制服的少男少女門齊刷刷地朝門口看去。
「……?」
事情發生的很突然,詠子納悶地將視線放回教室,偏茶色的及肩齊發隨之搖擺。
所有人都一副吃驚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難以置信的東西,而且滿是難以名狀的尷尬氣氛。
開門的人,是這個班上的學生。
但他出現在這裡令人吃驚,同時也令人難以置信。
那是個體格瘦弱個頭矮小,頭髮亂蓬蓬的少年。
他給人的感覺毫無朝氣,毫無主見,缺乏存在感。
然後最關鍵的是,他很離群,有一對凶神惡煞的眼睛。
他的名字叫井江田孝。
「……」
他面對投向自己的那些尷尬目光就像覺得害羞一樣,深深地垂著眼睛走進教室。
他暴露在尷尬與好奇的目光之下,不與任何人對上眼,動作遲緩地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無數雙無言的眼睛跟在少年背後移動。
他右手似乎很沉重地拿著不知為何滿是傷痕的書包,耷拉著的左手被異物一般的純白繃帶完全覆蓋。
仔細一看,他的手腕上有好幾條線。
那是用利器在手腕上划出來的筆直傷口。看到那肉色的新傷和發白的老傷層層相疊,可想而知繃帶之下的情況。
在寂靜之中,只有少年搬動椅子的刺耳聲音在教室中回蕩。
雖然教室里的同學們都正看著少年落座,但其中有四個男生走了上去,將少年的作為圍住。帶頭的是一個運動風格的男生,另外還有一個染了發的,一個留短髮的,再加上一個體格壯碩的,一起俯視著落座的少年。
教室里的分期一下子緊張起來。全班的人都知道那名少年和那四個人關係。大夥都想起了以前發生過的事,也預料到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
於是,沉默的視線與低聲的細語相互往來。
「……過得還好么?」
這四個人中的頭頭——城山笑著對少年說道。
「又要勞你關照咯?」
城山重重地把手放在了默不作聲的少年頭上。城山下手很重,都拍出了聲音,然而卻沒有絲毫歉意,粗暴地搖晃少年的頭,最後用力一推。被四個顯然比自己身強體壯的人俯視著,瘦弱的少年一言不發,毫無抵抗。
四人笑了一聲,直接離開了少年的座位。
全班同學都面色緊張地望著這個情況。
「…………」
只是望著少年。
沒過多久,大夥的目光最終從少年身上移開。
少年一聲不吭,只顧低著頭。這就是少年的歸來。
井江田孝。
這位之前因自殺未遂而住院的同學回到教室,十葉詠子在教室的角落裡獃獃地看著。
這是一個夏天發生的事。
這是**中學一天午休里發生的事。
†
我將美工刀的刀片壓在手腕上,奮力划了下去。
「!」
當薄薄的刀刃劃破皮膚,切到肉里的那一瞬間,冰冷的寒氣就像電流一樣竄遍全身,緊接著疼痛在傷口上放射開來。
手腕的皮膚被切開,霍然張開一個口子。
鮮紅色血從裡頭露出的肉中滲出來,順著手臂凝集成碩大的液滴,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
面對這一幕,我首先感到的是吃驚。
隨後,傷口的疼痛發生質變,轉變成噴火一樣的劇烈感受。
「……唔…………噶……啊…………!」
我禁不住叫了出來,放開了手中的美工刀。然後,我就像野獸之類的東西,在房間的一般上蹲了下來。
「唔唔……」
我呻吟起來。
這一次的傷深得不同以往。
我將左手手腕向前伸,過於強雷的疼痛讓我甚至無法觸碰左手。侵蝕傷口的劇痛讓豆大的淚水奪眶而出。
在眼眶中堆得慢慢的淚水滾燙無比。疼痛讓我禁不住使出讓全身顫抖的力量,全身上下發生激烈的痙攣。
疼痛應著心跳,噗通噗通地在手腕上沉重地迴響著。
與此同時,深紅的鮮血從手腕中流出來。
「啊……噶…………」
張大的嘴巴不住地抽搐。疼痛勢不可擋,將流血之類的副產物從腦中驅逐,換地搖晃著我的大腦。
唾液從敞開的嘴裡流出來,劇痛從我喉嚨下面榨出聲音。嘶啞的聲音緊緊地纏在喉嚨上,每當因劇痛而停止呼吸的時候,都會斷斷續續與唾液混合在一起。
「……哈……哈啊…………」
我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用顫抖的手尋找美工刀。
我的眼睛雖然張開著,然而淚水模糊的視野中什麼也看不清。
我好不容易摸到了剛才掉的美工刀,一邊抖個不停,一邊再次將它壓在了手腕上。然後,我再次使出渾身的力氣,將美工刀奮力一划。
「…………唔啊!啊!」
刀刃在骨頭與韌帶上滑過,酷似惡寒的疼痛放射開來,讓全身冒起雞皮疙瘩。
我一邊大叫,一邊用沾滿血的美工刀第三次順著傷口划下去。
刀片被肌肉扯住,產生酷似麻痹的瘮人觸感。神經反射性地收縮翹起,身體痙攣,握住美工刀的胳膊就像害怕了一樣縮了回去,插在肉中的薄薄刀片將肉挖開,彎折彈飛。
「嗚哇!」
可是我又將另一隻刀尖繼續往手腕上插。
只感覺到一個堅硬的觸感,美工刀撞到了骨頭,從手腕脫離,在這個過程中撕開血肉。
我再一次揮起美工刀,然而我的右手已經徹底使不上力氣,美工刀從手中滑脫,撞到牆上,激烈地彈了回來,隨著一個沉悶的響聲掉在地上。
「…………唔啊啊…………」
我把空出來的右手向地板砸了下去,血肉模糊的左手隨意地摔在地上。
我側身倒下,哭了起來。
燒灼般的疼痛將整個左手吞噬殆盡。手腕以下的部分變得冰冰冷冷,幾乎喪失知覺。
鮮血呼應著心跳,源源不斷地從手腕中往外涌。我自己的血在手上流過,總感覺溫暖得不正常。血液正從指尖流走,左手正漸漸變冷,只有傷口是滾燙的,源源不絕地製造出貫穿頭頂的劇痛。
我,終於越過了那條線,已經回不去了。
在我被疼痛佔據變得昏昏沉沉的腦子裡,有一個強烈的念頭。就是你們四個害我這樣漸漸死掉了。
————我要死了。
我是被你們害死的。
這一切都是你們的責任。
我腦海中浮現出那四張可恨的臉。那幫傢伙個個都是殺人兇手。
城山,都是你害的。你為什麼要盯上我?我究竟做了什麼?都上初中了的人了,竟然還像臭小鬼一樣搞什麼霸凌!
尾久,都是你害的。你有什麼了不起?你就是一白痴加三級!除了會吠一無是處!
赤木,都是你害的。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小流氓!你死了也沒人在乎!這個世界根本不需要你!
河本,都是你害的。你就是個死胖子!這次我走了,下個就輪到你了!
那些傢伙就是一幫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聽不懂人話的蠢猴子。
跟人對上眼之後,那豬腦子除了挑釁叫囂什麼都想不到。
就是你們這幫臭猴崽子,害我痛不欲生地死去。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們害的。
我無法饒恕無緣無故打我的那幫傢伙。我就坐在座位上而已,那幫傢伙突然就打了我。
我無法饒恕一邊笑一邊打我的那幫傢伙。那幫傢伙就像心血來潮似的,毫無道理地就打了我。
我無法饒恕搶我錢的那幫傢伙。我每次交不出錢的時候那幫傢伙就打我,被他們借走的錢加起來都好幾百萬了。
我無法饒恕我在尿尿的時候突然把我夾住,就這麼脫出廁所的那幫傢伙。就是那幫傢伙害我總是不敢上廁所。
這樣的事情還有好多好多。
我根本說不完。
那幫傢伙每天都不厭其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