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Chapter 11

室溫裝置一啟動,修伊就被那聲音吵醒而張開眼,牆上的時鐘指著下午三點。斡旋住宅的小孩房裡,裝潢還有洗臉台都很平常沒有特別改變,黑色蝴蝶圖樣的瓷磚也安靜地躺在冰涼的地上,看起來就跟平時沒有兩樣。然而就是有種說不上來的奇特感覺,就是有什麼跟平常不太一樣的地方。

醫療局對修伊生活中的所有層面都會幹涉。光就睡眠來說,他並不只是因為恩寵注入而感到疲累才睡著。當他醒過來的時候,對於自己是何時睡著的,睡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根本茫然地無法連貫起來。而這種醒來後有著不同的奇妙感覺,對他而言也不是第一次了。

修伊的身旁還有著另一張床,自從他住到斡旋住宅以來,那張床都一直是空的,而修伊也從來沒有用過那張床。

修伊面對著自己已經相當熟悉的房間,從醒來開始就有種必須想起某件事情的感覺,可那到底是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醫療局本就常常故意弄亂他的記憶,但對他而言記憶並非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情,況且他在夢境里所看到的景象,又是那麼地鮮明。

修伊拿起圓桌上的CODA操作著,一邊確認自己現在的身體座標。對於無法信任自己記憶的他來說,只有身體座標才是他唯一能知道自己所在的方法。而現在,修伊先讀取來自醫療局的訊息。

他先前所提出的問題之相關回答,顯示出他的身體座標並沒有錯誤,且記載著他的性別已經轉換成女性。修伊馬上叫出他的身體座標,並親眼確認性別轉換欄的內容,上面的確記載著女性。而在他看到這裡的時候,他的觸覺機能馬上感應到索列斯的靠近。

索列斯似乎是洞悉到修伊急迫地想與他再次相逢的心情,醫生已經好久沒有出現在修伊的面前了。他的出現總是非常地突然,修伊頑強地刻意不露出因漫長等待而略顯疲累的神情,但是他的觸覺機能卻不受控制、沙沙作響的擺動著。

……歐魯柏斯,……卡夫特,……馬意藍,……菲洛魯斯,……騷烏斯,……薩奇,……阿曼儂,……

通過玄關的索列斯出現在小孩房,有股女性的微弱氣息。因為醫師已經結婚了,在一般的情況之下都會有這種氣息,修伊也已經習以為常了。

可是這突如其來的到訪,讓本就處於相當不安與焦躁的修伊,更加地雪上加霜且一團混亂。他本想老實地面對這一切,卻只能用挖苦的語氣來應對。

「您在這時間來訪,還真是難得呢!」

出現在小孩房的索列斯,他沒有佩帶屬於機關成員的徽章,也沒有穿著正式的服裝。他身上穿的是修伊分不出顏色的高領薄毛衣,很像他當校醫時所穿的輕便裝扮。

一如往常地,他對修伊的問題充耳不聞。索列斯直接走向簡易廚房,從插座上拿起電熱棒插往茶壺的把手,並打開櫥櫃取出茶杯跟過濾器。這房間裡面哪裡放著什麼,醫生理所當然地非常清楚。

「我來泡咖啡好了。」

修伊主動說出口的話,卻被磨咖啡豆的聲音所遮蔽住了。喪失從圓桌起身機會的修伊,無事可做只好將視線落在CODA之上。他為索列斯故意保持緘默而感到難過,也因此有了反抗之心,故意說出會讓索列斯生氣的話。

「身體座標上標示著我的性別已經轉換成女性了,如果這是事實的話,可以讓我抱一抱你嗎?」

修伊所提出的問題就算是在四周處於一片寂靜之中,索列斯還是一貫地保持充耳不聞的態度。所以他一點也不期待會得到任何回應,只不過抒發一下心裡的憤慨而已。可是他卻在無所防備的情況之下,得到了正面的回應。

「為什麼?根本沒有這個必要。我再說一次,你並不是女性。我應該很早以前就告訴過你了。」

索列斯的臉上連一點憐憫的神情都沒有。整個空間只有咖啡粉過濾後往下滴落的聲音而已,而那水滴也同樣地落在修伊那空虛不已的內心深處。

「為什麼……你那麼冷淡呢?……就算是對我說謊也沒有關係,……如果你能對我說一句好話……我的遭遇已經夠悲慘了……」

「謊話能夠滿足什麼?」

「我知道這不能滿足什麼,我只是想知道你討厭我的理由……我到底哪裡做錯了?請告訴我。……雖然我一直很努力,……可是卻常常得到相反的結果。……我已經受不了了。我不知道為什麼全身無法動彈。……我要為你做什麼,你才會好好地正視我的存在呢?……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我做不到的話,……我希望你殺了我吧!」

對這種充滿情感的言詞,索列斯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他往修伊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一如往常地別開了頭。

「很可惜我沒有殺你的理由,但反過來,你有殺死我的動機嗎?」

索列斯搶過修伊手上的CODA,並關掉身體座標的畫面。在這之後,他將咖啡端了過來。瓷杯放在圓桌上時重重地發出了聲音,含有濃郁花香的味道隨即散發了出來,修伊憶起這股香味而感到暈眩。雖然他才剛剛醒過來,可是現在卻感到眼皮沉重,快要睜不開的樣子。

「……你說我有什麼樣……的動機呢?」

想抵抗睡意而提出的問題,還是消失在索列斯的緘默中。不過讓索列斯沉默不語還有另外一個理由。有個不遠之客出現在房間門口,吸引住他的視線。

順著索列斯的視線望去,那是位身著黑色長袍的男子,他的臉上帶有一抹毫無意義的笑容佇立著。披在身上的布料,邊緣裝飾著象徵性的金絲線,依著他強壯的體格而有所起伏。

「你的問題我替你回答吧!」

一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修伊的身體變得僵硬了起來,那是在黑市賣咖啡豆男子的聲音。原來他以賣咖啡豆作為偽裝,大多數時候穿著醒目華服才是他的真面目。披在身上的服裝是政府高官平時的裝束,依照階級的不同而決定顏色與樣式。男子滿臉笑容地靠近修伊。

「……可理洛斯,……雷達,……傑格特,……卡西尼,……別路克,……列基塞爾,……比克鐵特,……烏肯爾特,……比盎基尼……。現在,你體內的潔露正在發出脈動,這剛好跟形成潔露的人物脈動相同。對於標準型的拉席度而言,潔露只不過是支配其他種族的工具而已。對他們自己來說,這只不過是有跟沒有都一樣的東西。可是拉席度的女性卻不是這樣,那可是為了要得到女性的身體而促使大腦產生作用的情報來源。在那個抵抗侵略的時代里,某個拉席度人被母星系種族所囚禁。所以他把自己的潔露藏在一個最安全的隱密場所,並計畫之後再去把它取回,出於違背本能的判斷而將其注入到母星系種族的體內。通常母星系種族的個體內沒有可放潔露的地方,可是拉席度的女性被當成男性的個體,卻產生了接受潔露的空隙。那個拉席度人卻不幸受到某一個HALASS少年的攻擊,雖然他頑強地抵抗,如您所知地還是被迫進行了恩寵注入。……是這樣沒錯吧?索列斯。難不成你就是女性嗎?」

身穿黑衣長袍的男子說到一半,故意若有所思地停頓一會兒。他回頭看了索列斯一眼,輕輕地發出了笑聲,而索列斯則訓練有素地壓抑著自己的表情。

「您所說的內容,我聽不太懂。」

修伊一邊聽著索列斯與男子間的對話,意識卻漸漸地變得薄弱。連自己何時從椅子上滑落都不曉得。黑色蝴蝶圖案的瓷磚就近在眼前,雖然連起身的力氣都失去般的鬆弛,卻感覺得到自己被索列斯的手腕所抱住。他感覺得到從那雙手傳來的是以前所未曾體驗過的舒服,修伊一點抵抗都沒有地讓睡意包圍住自己。

穿著長袍的男子抬了抬下巴,指向修伊的方向說:

「那男孩所持有的潔露是賈烏放的,很難想像他以為那是你的潔露。可是搜集那些未經登錄的潔露是你下的指令,他只知道這是違反醫療局意志的事情。而他選擇了你,卻反而被你所殺害。雖然他可能還以為你會前來救他呢!」

「不對……」

突然修伊聽不到他們的對話了。支撐著他全身的索列斯手腕,沒有與往常一樣的疏離感。而這種安穩的感覺使得停留在修伊意識深處的記憶,一點一滴地開始蘇醒。在他腦海里,弔掛在懸崖邊的賈烏身影歷歷在目。修伊看著慘不忍睹的光景而深深地嘆息,他從索列斯的懷裡,抬頭直視著索列斯的雙眼。

「……賈烏說……他想結束這一切。……為了要保護我而犧牲。他將潔露放到我體內,並交代我要把它交給你。……那時候,我一點都不懂賈烏要告訴我什麼。……這是你的潔露,……我一點都無法想像,……那是你的……」

修伊在索列斯的懷中放鬆全身的力量,等待著伸往自己體內將潔露取出的手,可是索列斯抱著修伊的姿勢全然沒有改變。

「怎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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