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Chapter 5

醒過來的修伊看到自己正上方有個頂棚支撐架包覆住整個寢台。他不習慣這個支撐架,所以目不轉睛地盯著它看了好一會兒。第一次在這個陌生的房間里過了一夜,終於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暑假期間他接受了不少次的治療。治療的結果不過是讓他終於脫離了經年累月的療養生活,而回覆到了原來的健康狀況。經過主治醫師索列斯的同意之後,他被許可回到學校上課。

然而他被診斷為返回母世界仍有些風險,所以移轉到此來休養。他接受著醫療局的保護獨居在這裡,跟母世界執政官的父親分離,沒有一起生活。

前往學校的途中,修伊的主治醫師提醒他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其中之一就是要防止對陽光過敏,而必須要戴上眼鏡。當初在卡賓西翁時並不需要戴眼鏡,但因為在收容設施度過了漫長時日的他,並不習慣外面的世界,所以他變成了對光線會有過度反應的體質。他無法拿下為躲避光線而配戴的眼鏡,且陽光的熱度會讓他的身體變得贏弱,所以白天的外出也受到了限制。更由於這個原因,修伊只能上夜間部的課。

牆上的時鐘指著午後三點。因為屋內被遮陽窗營造出昏暗的景象,讓修伊誤以為是夜晚而安穩睡去,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夜間部開始上課的時間正好是他起床的時間。他沖了個澡,披上睡袍,將電熱棒插在茶壺內。在等水煮沸的這個空檔里,剛好讓他環視了一下這個他必須暫住的房間。

在這之前他就已經被告知了,浴室及簡易廚房,還有圓桌跟櫥櫃備用品等的使用方法。本來這是間雙人房,所以房間內有兩張床鋪。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的傢具了。房間出入口的門上,鑲著彩色玻璃,這是屋內唯一的裝飾品。但這對顏色分辨有困難的修伊而言,玻璃只不過有著明暗間的不同而已。

他從櫥櫃里拿出茶杯,開始研磨咖啡豆。由於身上負有與醫療局聯絡的義務,喝了口剛泡的咖啡,他隨即操作放在圓桌上的CODA。一開始出現的是他的身體座標,接下來就有來自醫療局的聯絡事項。現在他收到的是手術過後一切正常的診斷結果,修伊根據變換規則的指示,操作著棋盤方格。

關於先前詢問的問題,醫療局回答身體座標紀錄沒有錯誤。並不記得曾詢問過醫療局什麼的修伊,又看了一次當初的詢問事項。那寫著當初他要求醫療局更正,關於他的身體座標性別轉換欄上,寫著「女」的這一點。

他再查看了身體座標,確實寫著「女」。而他本人在身體上或機能上都認為自己是男的,因為一開始他就不知道有性別轉換的存在。

於是他再次詢問醫療局,但只得到詢問已受理的回應。修伊走向角落的洗臉台,在鏡前脫下睡袍,當然他身上沒有絲毫可以被認為是女的特徵。除此之外,也沒看見手術縫合的痕迹。到底自己被施了何種手術,修伊也沒被告知。他只是一如往常的接受治療,就算從麻醉中醒來看到了傷痕,他也不會過問。

可是過去他接受的不少次外科處置,都看得到留下的疤痕。這次的傷痕,是在何時消失不見的,自己卻沒有記憶。至少當時在卡賓西翁的旅館所度過的那個夏天,他感覺似乎有幾個傷口縫合的痕迹還存在著。

經常接受治療的修伊,在頻繁麻醉跟清醒之間,並沒有閑暇能注意每次的傷口是否留下疤痕。他認為身體是屬於跟自己不同的外部所有,所以才耐得住重複性的治療行為。外部的軀體屬於醫療局及醫師所有,並不歸屬於修伊自己的。可是,他也沒因此而失去對於軀體的感覺。

夜間部的課從下午五點開始。修伊整理好茶杯,穿上全新制服。沙丘地帶的夜晚是想像不到的冷冽。修伊準備好承受室外冷空氣,就披上外套出門了。

這時候太陽幾乎已經下山了,可他還是刻意戴上眼鏡,並順從著醫生的指示,儘可能地選擇暗處行走。這裡跟卡賓西翁不同,由於過度的城市化而顯得有些擁擠,熱鬧嘈雜的大街,密密麻麻毫無秩序的小路。

往學校的途中,修伊記得的路標之一是遞信所,他在十字路口看到一棟很像的建築物。那附近還有藥局與觀光局,而道路卻雜亂無章。被熙來攘往的人群所淹沒的修伊,在更裡面的巷子里,找到了一條與十字路口平行的小路,讓他暫時逃離擁擠的人潮。那是水橋邊灰暗的小巷道,對要避開燈光行走的修伊來說非常恰當。漂浮在水盤上的浮水蠟燭光線,只剛好照到他的腳而已。

修伊慢慢地走著,他發現在前方陰暗處有個人影而蹙起了眉頭。某個不知名的人低身蹲著堵住了小路。小路很狹窄,就算要刻意避過,也需要對方讓開一點不可。修伊抱著多少有點不耐煩的情緒往前走去。

高兩公尺的水橋倒影,讓小路籠罩在陰暗的漆黑之中。這人就穿著黑衣蹲伏在這裡。然而就算是在這麼暗的環境之下,他蒼白的臉龐與白皙的頸部仍格外顯眼。修伊猶豫不決的站在原地,不曉得該要往回或是往前。但他馬上察覺到前方的人影不只一個人。

除了從遠處看來像是穿著黑衣的人,還有個坐在小路、身上幾乎沒有穿著衣服的少年。他有著母世界人種中稀有的黑髮,眼球的顏色也很深,年紀看起來似乎跟修伊差不多。

男子毫不在乎因少年而在半路上受到耽擱。少年任憑男人上下其手,沒有絲毫拒絕的態度,也沒有被強迫或威脅的感覺。空洞的表情中,看得出來他正與男子分享著彼此的慾望。這對只知道醫療設施順序的修伊,看起來是個難以理解的景象。

小路里除了修伊還有其他的行人,他們一副視若無睹的樣子經過修伊及少年,似乎並不以為意他們公然的行為。只有修伊停下腳步,楞視著眼前兩人的醜態。在這時候,抱著少年的男人抬起了頭,終於注意到了修伊的存在。

「……怎麼啦?……哪裡不對嗎?我可是對女性很行的人。如果你是要跟我兜售的話,去找別人吧!」

男人把修伊想成是跟少年從事相同買賣的人。

「你抱著的不是男的嗎?」

「這小子看起來就是女的啊!卻不像母世界女性有著高度的身體機能。對跟我一樣屬於下層的人是很容易控制的身體。至少可以依我的喜好來抱他。」

男子並不在意修伊的視線而下流的撫摸著少年。但少年似乎也沒有因此而感覺有受到屈辱的模樣,放任著身體被玩弄。

修伊懷疑這個說少年是女性的男子頭腦有問題,因為他發現一個證實這個錯誤的證據。從少年的身高跟身材所推測出的年齡,可以得知決定少年性別的器官還是在未成熟的階段。

在女性人口比例極高的母世界裡面,女性在機能上的階級比較高,男性則是配合女性的慾望而生活的。可能是由於這個原因而衍生出來的鬱悶,男子對於這個身材瘦弱、百依百順的少年報以粗暴的態度,以看起來幾乎全身關節都快散了的滑稽姿勢抱住他。就算如此,少年仍看不出有任何抗拒的反應。

修伊發覺這裡與母世界是不同的領域,於是急忙往學校走去。狹窄的小路一度通入橋墩之下,而後又從廣闊的地方通出。那是一個可以從上俯瞰沙灣的山崖及有著扶手的瞭望台。從那裡不只可以眺望蒼白的月,連沙丘跟黑暗天空交會的分際線都一覽無遺。

這個領域與母世界相較之下,有著極端高低不等的地形。緩緩隆起的沙丘跟大海相連,與平地上的丘陵比鄰而居,反覆地連綿無止境。

女舍監帶領十幾個在白衣上裝配著步行工具的少年,排成一列往瞭望台的方向前進。每個安全帶都用輔助工具系著,而女舍監控制著其中一個安全帶來引導著全部的少年。少年們不會隨便亂走動,因為他們的個性本來就很聽從命令,沒有人會弄亂行進中隊伍的隊形。排著隊的每個少年臉上都不帶有任何錶情,就這樣經過了修伊的身旁。

這時,排在隊伍最後面的一位少年,腳被石板路間的溝漕所絆倒,身體往前傾。修伊正好在他旁邊,及時地伸手扶起他來。那是個有著淡淡發色、眼睛發出些微閃光的少年。由於最前頭的女舍監催促著,修伊與少年一起回到了隊伍當中。

「謝謝您的好心幫忙。……啊!好久不見,原來是你。你已經到母世界的高中就讀了吧?我在這裡的任期也差不多要結束回多了。讓我們下次在那裡相逢吧!……看來敏克的步行工具好像有問題。等我回到醫院後,一定要好好的幫他檢查一番。」

女舍監再次上緊跌倒少年的彈簧鎖,這個動作對少年而言似乎很沉重,而讓他身體僵硬到連修伊都能清楚地看出來。少年因為感到不好意思而臉紅不已顯得很難為情,白色衣服里的內衣都濕透了,可是女舍監卻一點都不在乎地帶領著隊伍繼續往瞭望台走去。

修伊的手中握著一枚硬幣,那是剛剛他在幫忙叫做敏克的少年起身時,悄悄滑人手中的。沒辦法開口說話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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